我到农场才劳动十几天,全身就晒得象铁匠一样,身上被蚊虫咬得到处是包和红点。但是所有去的人,情绪都很好,因为能吃新米饭,而且凭肚子吃,不要饭票。农场还养了许多鸭子,隔两天还可加一餐。这在当时,简直是共产主义生活。有些同志开始到农场,一见白米饭,放开肚子拼命吃,好几个人把肚子胀坏了。据说新厂几个小青年打赌,凑了两三斤馒头让一个人吃,结果把胃胀破了,大出血,没抢救过来。农场汲取这个教训,新到农场来的人,开始两天定量,一餐不超过一斤米的饭量,以防止出事。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第十八章 月冷梅影重(4) 清水河名副其实,水很清,我们劳动一天,虽然很累,一身泥巴,清水河则是我们的天然浴场。中午和傍晚收工时,我们都脱得精光,(反正没有女人),跳到清水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一把。有好几位会游泳,从这边游到对岸(约一百米)再游回来。河水很深,约有四五米,时而有木船和小火轮过来。 我不会游泳,只会打漂漂。有次我看他们往对岸游,我心里痒痒,也试着跟后面游,谁知约游了一二十米,感到体力不支,游不动了,便赶快转头往回游。不知怎的,越使劲越游不动,开始往下沉,我想呼救也喊不出声。大概是岸上人看见了,赶快下来三四个人,推着我们割稻用的大木盆,让我趴着木盆,把我拖了上来。从此,我再也不敢下深水洗澡了。 我在农场按照于主席的要求,写了好几篇稿子,都是反映农场的收成及职工的精神面貌、生活和娱乐,托回厂的同志带回去。 可是劳动还没有结束,于主席就叫人带信要我赶快回厂。听说厂里在大批精简职工,主要是我们新职工。其实,这事我还没去农场之前就听说了,我问过于主席,但他没有作声。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被精简,心里很不安。那年为了进厂,我跟大哥争吵了好几天,二高中几次催我去上学,我也没去。这次如果被精简了,工人没当成,高中也没上,岂不太可惜了吗?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农场往回赶。 我刚进办公室,于主席抬头见了我,忙从坐位上站起来,大声说:“阿玉!回来啦!这回锻炼得可以嘛,看!一身晒得黑黝黝的。你给人带回来的稿子,我看不错,已交给团委,叫他们在厂报上发,让厂里职工都看看我们农场的情况。”他说着便往外走,说是刘书记找他,要我不要离开办公室,说他一会就回来,有事找我商量。 于主席一走,我忙将桌边的几封信拿过来,都是雪梅寄来的。自我从江城回来后,我们差不多每周互寄两封信,都是谈各自的学习、工作、和生活趣事。当然,主要还是自己如何如何思念对方,最好是天天能见面。雪梅说她正准备利用礼拜天来看我,结果收到我的信,知道我到农场去了,就没有来。她说七月二十四号就要放假了,一放假她就来,现在最难熬的是这十几天过得太慢。 我刚看完信,于主席从楼上下来了,一进门,他就笑道:“你的大学生来了好几封信,你都看了?过去你没有信,现在象雪片一样,不断飞来。那天下午党群口小组在这学习,他们开玩笑,要拆你的信。我说那是小青年的情书,我把信抢过来,没让他们拆。” 我笑道:“谢谢于主席的保护。等雪梅来,我叫她好好感谢你。”说着我又问:“于主席,你把我从农场喊回来,有什么急事吗?是不是我被精简了?” 于主席没有回答我是不是,只是坐下说:“是这样的,目前,整个国民经济还没有根本好转,现在全党都在进一步贯彻党的八届九中全会精神和农村‘六十条’。经济工作仍然是调整、巩固、充实、提高的八字方针。许多项目已经下马,许多单位都已精简职工。我厂和新厂属于重点保留单位,但也要精简一部分职工,精简对象,主要是你们那批进厂的新职工。” 我有点紧张,忙插话,问:“我是不是也是精简对象?” “你不要急。”于主席说,“按大框子,你是精简对象,但党委研究,要保留一部分骨干和技术好的青年职工,以备今后发展。你是留下来的,不过科室干部也要有一部分精简或下放到车间。我和党委商量,让你到车间去,属于干部下去锻炼。你以前也提过几次要到车间去,现在想征求你的意见,是到哪个车间?” 我一听,如释重负,不假思索地说:“我想到金装车间去当车工。其他车间也好,只要不精简我,到哪里都行。” 于主席笑道:“我就估计到你想去金装车间,这是我厂最大、技术性最强的车间。好。不过,不是要你去单纯地当个车工,当车工只是锻炼,体验工人生活,还要你担任一定职务。” 当时于主席并没有说要我担任什么职务。过几天,党委下了文,调我到金装车间当车工,并兼任车间团总支书记。 金装车间的党总支书记是厂党委委员、宣传部王部长兼的。我一去,他就在车间大会上宣布我任团总支书记。他对我的文学创作也很关心,经常给我出题目,要我写这写那,文艺界开展任何活动,他都要我去参加。有时他看到省市文联或报刊来的通知,他还亲自送到车间班组,告诉他们这也是党的工作,为党培养人才是我们的责任。这使我非常感动,至今难以忘怀。 一天上午,我拿着工具牌,正向工具房走去,准备借分厘卡,只听有人在喊:“阿玉!阿玉!”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(1) 我回过头,向喊我的方向望去,是于主席。他正站在工会门口向我招手,我忙转身跑过去。 “于主席,你喊我?有事吗?”我问。 于主席笑道:“快进来!” 我跟着于主席进了厂工会办公室。两个女孩正趴在我原来的办公桌上,看玻璃板下我写的岳飞的两句词:莫等闲,白了少年头空悲切!还有我在农场以及我出差在江心轮上和团的活动的一些照片。因为我虽然下放到车间,但这里的办公桌和床铺未动。 于主席既象是对我说又象是对两个女孩说:“看!谁来了!” 两个女孩一抬头,我一步赶上前惊呼道:“雪梅!芦萍!是你们两个来啦!不是二十四号才放假吗?今天才二十二呢,我正在等你的信,准备去接呢!” 芦萍笑道:“是我出的主意,叫雪梅不要写信,让你一个惊喜。” 于主席对我说:“刚才她们俩在大门口,门卫不让进,说厂工会只有叫阿玉的,没有萧长玉,正好我路过,听到了,我说阿玉就是萧长玉,萧长玉就是阿玉,我就把她俩带进来了。” 雪梅望着我说:“你还有这个名字,怎么不告诉我?” 芦萍插话道:“说不定……” “是假冒的萧长玉是吗?”于主席笑道,“听说他到你们学校去,你们还审查他一番,是不是?” “那当然。我们雪梅等了他好多年,万一搞错了怎么办?”芦萍快嘴快舌地说,“这事还能随便,第一关就是我审查的。” “嗬!你这个小丫头真厉害。”于主席笑着说,“看样子今天还要审查一次了?” 芦萍想了想说:“这个嘛——有一点,现在怎么又冒出个阿玉来了?” 于主席哈哈笑起来,说:“这个阿玉嘛,是大家对他的爱称,他长得漂亮,性格温和,又年轻,厂里职工都喜欢他,不知道哪位同志带头喊他阿玉,结果都这样叫,连我们厂的党委书记都喊他阿玉,许多人都把他的真名给忘了。所以,厂门卫只知道阿玉,不知道萧长玉。”于主席停了一下又说:“听说你们怀疑《大江放歌》那首诗也不是他写的,现在我告诉你们,这首诗发表后稿费通知单还是我代他收的,我记得是六十多元钱,比他两个月的工资还多。”于主席说着又指着我,“你们是不是看他穿着工作服,是个小工人,瞧不起他啊!” 芦萍抢着说:“工人阶级是伟大的阶级呢!” 雪梅红着脸羞怯地说:“我没有说瞧不起他啊!” “看样子,你就是龙雪梅了。”于主席说,“我告诉你,你这个阿玉,噢,萧长玉,可是我们厂的佼佼者啊,刚十八岁就入党了,又有才华,他虽不是大学生,可是他很刻苦自学,发表过很多文章,市晚报有一个《风展红旗》的专栏,他在上面发表许多诗。”于主席说着伸手拿了一张报纸,指着上面说:“你看这首诗《人高树大》也是他写的。” 雪梅和芦萍都伸头看报。 于主席又说:“小鬼哎!你这个萧长玉可是个好小伙子。” “于主席——”我打断他的话,示意他不要说我。 芦萍抬头望着于主席:“你是主席?” 我忙说:“他是我们厂工会主席,又是厂党委委员,是我的老领导。” “哎呀!”芦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,“刚才我说话有些冒犯您了。看样子您很关心,很喜欢萧长玉是吗?” “关心不敢说,喜欢倒是真的。”于主席说。 “于主席对我在政治上、文学创作上是非常关心和支持的。” 我对雪梅说,“我到江大去,还是于主席主动叫我去的,你来的许多信我不在的时候,都是于主席保护的,有次同志们开玩笑,想拆你的信,还是于主席把它抢下来的。”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(2) 雪梅不好意思地羞红着脸,细声细语地说:“谢谢于主席,谢谢于主席!” 正说着厂党委组织部瞿部长过来了,她一进门就说:“哪来这两个漂亮的女孩?” 于主席说:“上次在这政治学习,大家要拆阿玉的信,你还记得吗?” 瞿部长说:“啊,是阿玉小时的同学是吗?” 于主席笑问:“你说两位,哪一个是的?” 瞿部长伸手就抓住雪梅,说:“不用问,是这位。” 于主席笑道:“怎见得?” 瞿部长说:“你们男人,就不懂,你看她满脸羞红,不好意思的样子,不是她是哪位?长得真漂亮,真好看,文文静静的。”说着她又贴着雪梅的耳边说:“我告诉你,我们的阿玉,可是全厂的尖子啊,又帅又漂亮又有文才,厂里许多女孩都追他,还有人找我来说媒,我知道他有你,我没答应,你可要把他抓牢啊!” 雪梅微笑着望着我。 我说:“瞿部长——” 瞿部长笑道:“好!不说了。于主席,刘书记喊我们去开会,走吧!” 我提着雪梅带来的旅行包,我们三人跟着瞿部长、于主席后面走出工会办公室。老远见我们车间的党总支书记、党委宣传部王部长迎面走来,他也是党委委员,我估计他是来参加党委会的。 我正想上前打个招呼,请个假,只听于主席喊道: “喂!王部长,阿玉来客了,他想请个假,你给关照关照。” “阿玉是我车间职工,还用你于主席说吗?” 瞿部长笑道:“于主席会做人情。” 王部长边笑边说便走到我们跟前,他笑着望了望两个女孩。他见雪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,又对我笑道:“阿玉,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孩来找你。好,你到车间去打个招呼,就说我找你有事。” “谢谢王书记。”我说。 三位领导上楼开会去了。我便带她们俩到我宿舍去。 芦萍笑着对我说:“我发现,你的两位领导都会撒谎。” “什么?撒谎?”我惊讶地问。 “可不是,”芦萍说,“你没说要请假,可你那位于主席却说你想请假。那位王部长嘛——又教唆你到车间去撒谎,说是他找你有事, 可不都是撒谎。” 雪梅不服气地说:“你这叫什么话,咬文嚼字,人家是关心职工,是善意的谎言!” “是——善意的谎言!”芦萍噘着嘴说,“我现在好孤立啊!姑娘还没出嫁,立场就变了,就为婆家人辩护了。” 雪梅伸手要扭芦萍的嘴巴。芦萍忙一闪跑开了。 到了我们车间门口,我提议请她们到车间里去参观参观,看看行车和各种车床。芦萍积极赞成,雪梅坚持不去,说车间人太多,大家又要评头论足,多不好意思。 芦萍说:“怕什么?我这么丑,都不怕人议论,你这么漂亮,还怕人议论?” 雪梅还是不愿意,我便将提包放下,让她们在厂马路边站着。 我到车间去请了假,很快就从车间里跑了出来,带她们到家属宿舍。雪梅问妈妈在不在家,她说好多年没见了,好想。她要见妈。我说到大嫂那里去了,晚上就回来。 我把门打开,两个女孩一见家里好多小白兔,可来劲了,高兴得不得了。起初,兔子见来了生人,一个个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俩。当她俩蹲下身准备捉它的时候,倏地一下都跑不见了。两个女孩在房间里到处找,一个也没找着。 我说,你们不要找了,我家床肚里、墙根里,到处都有它们打的洞,都通屋外的草地里,白天它们在外面吃草,吃饱了就跑回来,外人根本找不到它。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(3) 我叫她们洗洗脸,休息一会,我到厂里打饭,买菜。芦萍说她要跟我一道进厂,看机器,叫雪梅一人在家等小白兔出来。雪梅既不同意一块进厂,也不愿一人在家。我说厂大得很,半天都看不完,反正放假了,以后有的是时间。我说着便拿着钢精锅、菜盆到厂里去了。 我打饭回来,家里好象焕然一新似的,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,整整齐齐。里面一张大床,外面一张小床,也都铺得非常平整。 我说:“你们这一来,我家都变了样。你们干脆都不要走了。” “干什么?给你家做保姆呀!”芦萍指着雪梅说,“她可以,我可不干呢。昨晚,我们才从江城回来,我妈还没跟我说几句话,今天上午,我就陪她来找你。” “这么说,我留不住你了。”我说。 “这里可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啊!”芦萍笑道,“我待时间长了,人家还会讨厌我呢!” “你这个丫头,什么时候学这样贫嘴?”雪梅笑着便将芦萍按倒在我的小床上,举手正要捶她,芦萍忙举手哀求道:“好好好,我投降,我投降。”说着一跃而起,伸手将挂在床头的箫取了下来,问我:“喂!萧长玉,你会吹箫?” 我笑道:“吹得不好。” 芦萍将箫递给我说,“你吹给我们听听。” 我接过箫问芦萍,“吹什么?” “《良宵》。”芦萍说,“这曲子好听。” 我刚吹了曲子的一半,雪梅便叫道:“别吹了,别吹了,这《良宵》好凄惨。” “我看吹得很好。不是《良宵》凄惨!”芦萍拉长了声音对雪梅说,“而是你的长玉哥吹的箫声悲惨!” “好吧,不吹了,吃饭吧!”我说。 我们三个人正趴在桌上吃饭,不知什么时候,好几只小白兔又跑回来了。 雪梅轻声地说:“别作声,别作声,好象是小白兔跑到我的脚上来了!” 芦萍忙说:“别动别动,我来捉。”她说着轻轻地把筷子放下,朝桌肚底下望去,四只小白兔在桌下玩,有一只蹲在雪梅的脚上。 我说:“你们先不要动,我出去一下就来。” 我跑到外面去弄一些青草野菜来给她们,我说:“你们先喂它,熟了,它就会跟你做朋友,跟你们玩。” 她们一人抓一把野菜,伸到桌下,果然几只小白兔都来抢着吃,她们顺势把兔子抱了起来。这几只兔子大概都不到一个月,只有四五寸长,雪白的毛,的确好玩。她们各捧一只凑到脸上,兔子也显得非常温顺、友好,脚下还有几只在转,也好象要争宠似的。 芦萍抱着兔子,爱不释手地说:“喂!萧长玉,今天我可要带两只回家。” “行!”我说,“不过,你要会捉,否则,你捉的两只要不都是母的,要不都是公的。回家就不会繁殖。” 她们俩都红着脸笑起来。 芦萍说:“那怎么认识公母?” “你要细细的观察。”我说,“你要看哪两只老是在一起玩,一个跑了,另一个跟着去了,这两只一定是一对。”说着,我拿了一支毛笔,蘸了红墨水,递给她,“你看哪两只老是在一起,你就把两只毛上都点上红,然后再观察,过一会再看,如果还是这两只在一起,你捉回去,三个月后,就会生五六只小兔子。” 芦萍和雪梅都把抱着的小白兔放到地上,按我说的方法观察,果然发现有好多是一对一对的。她们确认了两只长得特别好看的,便轻轻地把它捉住,点了红,又放到地上。我提起脚一跺,所有的兔子一下子都跑了,又不见了。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(4) 雪梅埋怨我说:“你干嘛?把它们都吓跑了。” 我笑道:“不这样,不能真正确认哪是一对。等一会它们还会回来的,如果那两只毛上有红的还是在一起,那就无疑 。” “我懂了,我懂了。”芦萍笑着打趣道,“就象你们俩个,分别了这么多年,最终还是互相找到一起。” 雪梅扬起手边追打芦萍边说:“你这个死丫头,想点子取笑我。” 芦萍跑到里面房间说:“我说错了吗?这就叫:海枯石烂不变心,雷鸣电闪不分离!”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,兔子们又一个一个陆续回来了。 芦萍找了好一阵,说:“怎么没有找到我那两只?” 雪梅说:“是不是我们捉它的时候,把它弄痛了,或许它预感到你要把它带走,两个正在商量如何逃,不回来呢!” “不会的!”我说,“耐心地等着吧!” 没过多久,我听到大门有响动,猜想是兔子在用前脚扒门,我把门一开正是那两只点了红的兔子。 我说:“哟,绕了一大圈子,从大门进来啦!商量好了吗?准备到芦萍家里去吗?” 雪梅、芦萍忙上前各捧一只,亲了又亲。 芦萍对着兔子说:“当然愿去,我又不拆散你们俩个。”说着又看了雪梅和我一眼,抚摸着小兔子说:“我是千方百计成全你们呢!” 芦萍急着要回家。我找了个篮子放了些草把两只兔子放到里面,又用毛巾蒙上扎好,防止兔子爬掉下来。并告诉芦萍不能在水泥地的屋里养,要喂草或青菜,最好有院子又长草,这样不用喂。 芦萍说:“你放心吧!我会把它养好的,我家有院子,我给它俩个盖个新房。还不好吗?” “好啦!好啦!快走吧!别把兔子捂死了。”雪梅推着她笑道,“你最好还给它买张床,弄些嫁妆。” “你看你看,我帮你找到萧长玉了,就赶我走了。”芦萍佯装委屈的样子,对着篮子里的兔子说:“好吧!我们快走,不然就妨碍人家了。” 我和雪梅将芦萍送到厂后门口的公交车站,芦萍上了车,我们就回家了。 一进门,我把门关上,雪梅就抱着我的脖子,在我的脸上亲了又亲,吻了又吻。 我也亲了她一下说:“等一等,我把工作服换掉,上面有好多机油,不然会弄了你一身。” “没事的。”雪梅娇声娇气地说:“弄脏了,我洗就是了。” 我又吻了她一下,在她耳畔小声地说:“换了衣服,我抱你到床上玩。” 她捶着我说:“你坏,你坏,不干不干!” 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。我穿上府绸衬衫和黑色长裤,扎好皮带。 雪梅看了看,站起来,把我的衣领理了理,又用手将我的头发梳理一番,两眼望着我说:“你比到江城去的时候胖多了,脸色也好多了。” “这要感谢你呀!你给我那么多粮票,可解决我大问题了。” “感谢什么呀?!我整天都担心你的身体,现在看到你身体好了,我高兴还来不及呢!”雪梅说着又歪着头左看右看,仔细地端详着我,笑道:“你真帅!真神气!” “因为你爱我,喜欢我,才这么说。” “两种都是。” 我目不转睛地上下端详着她,把她两条又粗又黑又亮的扎得象马尾松一样的大辫子,从背后挪到胸前,慢慢地摆弄着。 倏地,我将她抱起来,放到里间的大床上。她睁着一双含情默默的明亮的大眼望着我。我坐在床边看着她,正想俯身吻她的时候,她蓦地坐起来问:“你怎么又吹起箫来了?我以前不是说过,不要再吹箫了。” 第十九章 情重白玉兔(5) “谁叫你这么多年无音信呢?”我刮了她一个鼻子,“我找不到你,想你,就吹箫。箫的音色很深沉,能寄托我对你的思念,我还经常到厂后面的银河堤上去吹呢。” 她忙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臂搂着我的脖子,说:“我也是,我也是。我不会吹箫,但我想你的时候就念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。还有李白的箫声咽,秦娥梦断秦楼月。秦楼月,年年柳色,灞陵伤别。我们是龙山伤别。”雪梅说着又伤心起来,我忙哄着她笑道:“你自己也是这样,还问我为什么吹箫?” 她眨了眨泪眼又说:“我是说箫的声音很悲伤,我们现在已经互相找到了,今后不再分开了,你就别再吹箫了,箫声太悲凉了。” 我连忙表示赞成:“好好好,我以后保证不再吹箫了,不过我俩要订一个协议。” “什么协议?” “以后我不吹箫,但你保证不离开我。”我说,“也不要再念什么凄凄惨惨戚戚,什么秦楼月,灞陵伤别了。” 她抿着嘴,噙着泪,点着头说:“好。” 为了缓解雪梅的情绪,我故意点着她的胸脯笑道:“我还想看看你这个标记。” 她笑道:“讲个条件,否则不给看。” “什么条件?”我问,“说吧!” “还象在瑶山湖的船上,只能到此为止。” “行!” 她便解开上衣的两个纽扣,然后双手捂着两个丰满的乳房。 我将她的衣领往两边分开,一颗星星般的朱砂痣,闪跃在*之间,她虽用手按着,但还是露出一部分象水豆腐一样白白嫩嫩的乳房。我情不自禁地将头埋到她的胸前,狂吻她的红痣,顺便也吻了乳房边缘。她呻吟着叫道:“你坏,你坏。你说话不算数。” 我忙坐起来说:“怎么不算数?” 雪梅笑着说:“你吻到我那上面了,我好痒。” “好吧,我不吻了,让我好好看看总行吧!” 我把她的双手拉开,让朱砂痣裸露着,我看着她一起一伏丰满的胸脯,望着她绯红白嫩的脸蛋,惊叹道:“你真美!就象龙山神女一样美。” 她忽地坐了起来: “什么时候,我们再到龙山去,好吗?” “好。” 说着,她便起身下了床,又问:“妈妈晚上回来吃饭吗,我们来烧晚饭,家里有没有菜,我们去买吧!” “不用了,碗橱里还有,我们烧一点自己吃吧,妈每次都是吃了晚饭才回来。” 我们吃晚饭的时候,小白兔又都跑回来了,在我们的脚上绕来绕去。我见雪梅漫不经心地吃着饭,目不转睛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兔子。我问她又在观察什么。 她说:“你怎么就知道,两只老是在一起的就是一对?” “是妈告诉我的。”我说:“开始我也是这样问的,妈说就象我和你小时侯一样,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,你到哪里我到哪里。” 雪梅抿着嘴笑道:“这大概就叫青梅竹马,小兔子跟人一样,也重情啊!” “你呐?”我问,“刚才在床上我吻你红痣的时候,你不怨我了吧?” 她摇摇头:“嗯——,你不吻我,不揉我,我还认为你不喜欢我,不爱我呢!” “那我以后就使劲吻你,使劲揉你,把你揉哭。”我说。 “那我就向妈告状,说你欺侮我。”雪梅说。 我说:“在我妈跟前,妈总是喜欢你,偏袒你,我有理也没理。你还记得吧,小时侯,我用泥巴做了个小炉子在麦场上炒蚕豆,你把它碰翻了,手烫了,我训了你。妈赶忙来给你包手,还骂我一顿。” 雪梅笑道:“我本来就有理嘛,人家手都烫了,你还训人,妈妈当然要骂你了。” 我央求道:“好好好,以后不要告状,怎么样?” 雪梅昂着头,洋洋得意地说:“那要看你表现如何,对我好不好。” “不过,你也很难侍侯。”我叹道,“揉轻了,你说我不喜欢你,不爱你。揉重了,你又说我欺侮你。难啦!” “那就不轻不重。”雪梅抿嘴笑道,“别说了,我们去接妈妈吧!我好想见到妈妈。” “不要去,路上搞不好会走岔了。”我说,“妈妈也好想你,上次她从二哥那里回来,一到家就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。问你是不是长大了,说你小时侯在我家玩,常常不回张家圩,她就带你睡,你撒娇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。她说你幼儿时就离开父母,没有妈妈疼你,也怪可怜的。” 我只顾说,也没注意到雪梅的情绪,我见她头低着,便用手托起她的下巴,她突然扑到我的怀里边哭边说:“我爸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,他们把我忘了,他们大概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这个女儿。” 我忙拍着她劝道:“是我不好,是我不好,我又惹你伤心了。” 我见她痛哭不止,忙用手帕给她擦泪,可是她还是哭,我没点子,只好双手捧起她的脸,使劲地在她脸上亲吻:“不要伤心,不要伤心,有我呐,我疼你,我妈疼你,从小我妈就把你当女儿,她疼你比疼我还甚。今晚我不到厂里去睡,我睡这边小床,你还象小时一样跟妈睡大床,让她给你讲龙山的故事,好吗?” 她这才点点头,止住哭。 我见这一招有效,忙说:“妈快回来了,你快去洗把脸,别让妈一见面,就看你眼睛红红的,又骂我一顿,你就高兴了,是不是?” 她抿嘴一笑,便站起来到厨房洗脸去了。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(1) 我们刚收拾好锅碗,雪梅听到门声,连忙跑过去,正伸手准备开门,妈用钥匙开了门。 妈站在门口,迎面看着雪梅,愣了好半天才问:“你是——” “妈妈!我是雪梅呀!您又不认识我啦!”雪梅说着便扑上前抱着我妈哭道:“妈妈,妈妈,我好想你呀!” 我妈这才醒悟过来,忙扶着雪梅说:“让我看看,让我好好看看。” 我妈左看右看,从上到下,看了半天才说:“又长高了,长大了,真是大姑娘了。你小的时候就长得好,讨人喜欢,长大了就越发好看。” “妈妈还是老样子,我认识。”雪梅说。 妈爱抚着雪梅说:“什么时候到的?吃饭了吗?” “雪梅中午到的。”我说,“她一来就要去找你,我说妈晚上回来,刚才吃过晚饭,她等不及了又要去接,正说着你就回来了。” “来来回回走惯了,接什么?快坐吧!” 妈说着便拉着雪梅一块坐到我的小床边。 刚坐下,雪梅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妈,妈接过杯放到桌上。便问雪梅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,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,什么时候上的大学,大伯大妈都好吧?等等。其实,有好多情况,我都跟妈说过了,她还要问。雪梅像讲故事一样,从那年春节离开后一直讲到现在。 妈问我们是否洗过澡了,她来烧水。雪梅起身说她去烧,妈拉住她不让她烧,说她不会烧这种柴草锅,雪梅说她在龙山村就烧过的。 我说:“别提了,不要又熏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。” 妈硬是要把她拉开,笑道:“看你这细皮白嫩的,别烧烫着哪里,我心里疼。” “妈——看您把我娇惯的。” 雪梅说着又将妈扶到床上坐着,将我推到厨房外,关了门烧起水来。十分钟后,雪梅开了厨房门,说:“妈,澡盆已刷过了,水也打好了,您洗吧!我来给您拿换洗衣服。” 妈换洗过后,雪梅又给我打好水,让我洗,最后才是她自己。她从厨房出来时,已把我们换下的衣服都洗干净拿出去晒了。妈阻拦不住,心疼地说:“我的小孩姐哎,你这样倒成了来服侍我们了。” “妈——这是应该。”雪梅坐到妈身边说,“我小时,不是妈妈和大姐经常给我洗澡吗?”说着,雪梅又拉着妈到房里,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些衣服,“妈妈,我给你买了一套丝绸衣服,上装是银灰色的,裤子是黑色的,不知妈是否喜欢,夏天穿着凉爽。” 妈试了试说:“喜欢,喜欢。你买这么贵重的衣服干什么?” 雪梅又从包里取出许多东西,按人摆了一床,指着一份一份说:“这是给大哥的,这是给大嫂的,这是给姐姐的,这是给两个侄子的衣服和玩具。” 我笑道:“好偏心,就是没有我的。” 雪梅瞪我一眼:“你的放在被子里面压在。” 妈妈摸着所有的衣服,生气地说:“都是丝绸的,这要花多少钱呀!你一个穷学生,哪有这么多钱啊!” “妈——您别生气,这都是我大伯大妈给的。” 雪梅将妈扶到床边坐着,边给妈揉背边说:“我大伯是海滨军区司令,大妈是团级干部,他们两人一个月工资有三四百元,我大伯没有女儿,只有一个儿子,在部队里当连长。因此,他们没有别的负担,只供应我一个人,大伯大妈又喜欢我,特别宠爱我。开学的时候,他们给我带两百元,正常每月还给我寄三四十元,我们每月伙食费只要十块钱,又不要交学费。我的钱除了买书、穿衣也没别的花。放假前,我给大伯他们写了信,说我找到你们了,暑假不回去了,要到你们这里来。大伯大妈虽然很想我,但他们扭不过我,又寄来一百五十元给我,雪平哥也给我寄五十元。他们都知道我小时候多半是在妈妈家长大的,很感激,要我来时一定要带点东西。我又不知买什么好,上个星期天,小胖子,还有丹丹,陪我上街转了一天,就买了这些东西,也不知你们是不是喜欢。”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(2) “喜欢,喜欢。难为你大伯大妈他们还这样记着我们。”我妈说,“哥嫂他们的东西,等到星期天我带你去,再带给他们。” 雪梅说:“我想明天就去,大嫂我也很长时间没见了,我好想见他们。” 我忙说:“明天不去,他们都上班,去也没人。” “那明天晚上去。”雪梅说。 “不要这么急嘛,我知道,明晚哥哥开会,我也开会。”我急着说:“暑假三四十天,而且下学期你们学校要迁到省城,以后有的是时间。” “就是,这次回来,就不让你走了,不然又找不到你了,我这儿子又会失魂落魄了。” 妈妈拉着雪梅的手说,“就是以后开学了,每个星期都来,和我作个伴,好吧?” 雪梅泪眼汪汪地点着头说:“妈妈,我以后不走了,我不能再找不到你们了。我以后一有空就来,给妈妈洗衣服,烧饭,揉背。” “好!不走了,不走了。”妈妈搂着她抚摸着她,对我说:“以后你还到工会去睡,把小床让给孩姐。” 雪梅撒娇地仰望着妈,说:“妈妈,我今晚还想跟你睡,我给你扇扇子,打蚊子,好不好?” “好好好,我求之不得呢!”妈说,“你这么白白嫩嫩的,象花朵一样,我只怕你嫌我年龄大,老了,不肯跟我睡呢!” “嗯——嗯,妈妈不老,还象以前一样。”雪梅娇嗔地说:“我小时侯,妈妈就经常带我睡,还给我讲龙山的故事呢!” “哟,你还没忘记啊。”妈高兴地说。 雪梅说:“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。” 我乘机说:“那我今晚也不到厂里睡。” “好吧,你就赖皮。”妈又对雪梅说,“明早我要到大嫂那去,跟她打个招呼,我把两个小孩,送幼儿园和学校。然后我就买菜回来。你累了,好好睡一觉。” 雪梅忙说:“我不累,我陪妈妈一块去。” 我又急了,说:“你怎么不听话,妈叫你好好睡一觉呐!星期天我们保证带你去。” 雪梅见我很认真,便不作声了。 大家都休息了。雪梅给妈妈扇了一会扇子,可能是累了,不一会她就睡着了,还把一只腿搭在妈妈身上,一只手放在妈的臂上,还象小时侯那个样子。妈妈爱抚地看着她,又伸手拿条被单给她盖好。 早上,我去上班,妈将门轻轻锁好,和我一道出去。我赶忙告诉妈,要她先不要把雪梅来的事告诉哥哥,防止他见了雪梅不高兴,又要发火,我晚上去找大哥。妈说好,她知道。 我在车间上早班,下午三点钟,我下了班就跑到电影院去买了两张票。回来后就到厂部去,正好哥一人在办公室。哥问我什么事,我说我买了两张电影票,是新片《刘三姐》,请他去看。他问几点钟,我说六点十分。他说不吃晚饭啦?我说看后我请客。 哥笑道:“是不是又寄稿费来了?“ 我说:“是的。” 哥说:“好吧!” 我说:“我先回去把工作服换掉,然后我俩一道去。” “好,五点五十我在厂大门口等你。” 我赶快跑回家,换了衣服,跟妈和雪梅撒了谎,说是要开会,不回来吃晚饭,叫她们不要等我。雪梅要我散了会就回来。我说可能要到*点钟。妈是知道我要跟哥哥谈雪梅的事的,便对雪梅说不管他,我们俩吃。 我到厂门口,哥已站在那里等。 哥一见面就问:“昨天有两个女孩来找你?” “是的。你怎么知道的?” “刚才门卫告诉我的,说长得非常漂亮,是吗?”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(3) “是的,全省城恐怕都找不到象她那样漂亮的人。” “她们找你什么事?是你过去的同学吗?” “是的,她们在报上看到我的诗,就来问写诗的事。” “那你为什么不留她们?” 听了这句话我很高兴,没想到门卫给他传递了这个消息,他这么感兴趣。心里想正好,你不是不同意吗?我得套牢你,先将你一军,让你不好反悔。于是我说:“没得到你的同意,我敢留她们吗?” “这事还要我同意呀?机遇难得,稍纵即逝,你懂吗?” “我懂,可我也要征得你的同意呀!”我故意调皮地说,“你是我们家的大老板哎!” 哥哥笑道:“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耍嘴皮了?!” 我说:“你是我哥哥,我不跟你耍跟谁耍?平时你太严肃了,我不好跟你耍。今天你高兴,所以,我就无所顾忌了。” 哥说:“看来,我还得给你颜色看才行。” “千万不要!千万不要!”我说,“何必把空气搞得那么紧张呢?” “好吧!不说了,到了。”哥说。 今天我是想尽量缓和气氛,把哥的情绪搞得轻松愉快,以便看电影后,到饭店吃饭时,再告诉他雪梅的事。我们说着便进了电影院,已经开始放了。 看电影的时候,哥哥还不停地加以评论。我时而附和几句。我的整个心思都在考虑如何跟哥哥说雪梅来的事,我不奢求他立马就同意我和雪梅的关系,只要他见到雪梅不给脸色看就行。千万不能象上次他看到我和雪梅的《婚誓》,伸手就把它撕毁,还发那么大的火气。 电影不长,散场时才七点五十。我们就在电影院隔壁的一家饭店,找了一个僻静干净的桌子,我们炒了四个菜一个汤,又买了半斤散装酒,我喝酒不行,主要是陪哥哥,他也只能喝二三两。 哥哥看了电影余兴未尽,仍在评论。说那个刘三姐真是个才女,出口成诗,望风采柳。 我说那是作者给刘三姐写的歌词,黄琬秋只不过演得好。我小时侯见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,跑到我家院子里看到满地杏花,就掏出手帕来拣,工作队的李姐看见了,说下雾雨呢,当心着凉。小女孩边拣杏花边说:“不要紧啊。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呢!”这虽是古诗,可是她能在此时此景下,不经意地随口念出这两句,也可谓是才思敏捷。当时在我家的杨队长也听到了,吃惊地跑到院子里把她抱起来,说这小女孩将来长大一定是个才女。 哥问:“她叫什么名字,我怎么不知道。” “她叫小孩姐,你不在家,偶尔见过,你也不在意。”我说着端起酒杯,“哥,你今天高兴,我看你对那个刘三姐很感兴趣,我敬你一杯。” 哥仰首将一盅酒干了,说:“不是我感兴趣,我是想,你要是能找到象刘三姐这样漂亮的女孩,我就光彩了。” “刘三姐是漂亮,但昨天来的两个女孩中,就有一个比她还漂亮。”我说。 哥端起酒盅一饮而尽,说:“我听门卫说了,所以我怨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住,不要老是恋着那个龙雪梅了。五六年没见了,你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样。女大十八变,有的变漂亮,有的变丑。小时虽然要好,长大了也会变心的。” 我又敬哥一盅酒,说:“哥,不瞒你说,那个女孩我留住了,她是个大学生,现在就在我家。” 哥睁着有点醉意的眼睛望着我:“真的?” “真的。”我恳求地说:“哥,实话告诉你,她就是龙雪梅,刚才我说的那个小孩姐,也是雪梅,是她的乳名。她昨天来的,今天就要去看你们。我怕你突然见到会生气,不高兴,我想来想去还是先告诉你…….”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(4) 哥突然把酒盅往桌上一放,瞪着眼说:“原来你请我的客是有目的的啊,我不喝了!” 我忙陪笑道:“哥,你不要生气,不要生气。作为弟弟请哥哥的客,不能说有什么目的,过去也不是没请过。只是方便说话。就是不请,我找哥哥办事,哥也会全力以赴的。” “嗯,这话还差不多。”哥说,“你找我办事,该办能办的,不请也得办。不该办不能办,不同意的,你请也没用。” 我把哥的盅子摆好,斟上酒,又端起酒盅,说:“哥,按说婚姻是我自己的事。但你是我的哥哥,你又特别宠我。我历来都非常敬重你,我不能没有哥哥的支持,得不到你的同意,我心里是很难受的。” 哥说:“你的意思,就是要我同意你和雪梅的关系了?” “我知道,哥是说雪梅的家庭出身不好,担心将来会影响我的前途,是为我好。”我说,“可她一出生就离开父母,虽说她到外公外婆家,但除了读书,基本上是在我家玩大的。她说她没有妈妈,就一直称我母亲叫妈妈。昨天刚来,她说很长时间,妈妈没带她睡了,一定要跟妈睡,要给妈搧扇子,打蚊子。” 我知道哥哥是非常非常孝顺妈妈的,听了这话,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说:“看来这个女孩倒是很善良。” “是的。善良,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。”我见哥的情绪有些缓和,便进一步说:“她不仅善良,而且是非常有才华、非常漂亮、性格又非常温文尔雅,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。实话告诉你,五一节我是到江城大学去了,学校人都说她是校花,也有说她是江城一枝花。” 哥笑道:“我看你恐怕是被她的漂亮迷住了。如果她真的很漂亮,肯定会有很多人追她。” “是的。我去了她给我一包没有拆封的信,她说开始收到信就撕,后来就留着让我拆看。我不拆也不看,她就当我面烧掉了。” “你们不是失去联系好多年了吗?你怎么知道她在江城大学?”哥又生气地问我:“你们都瞒着我。” “不是瞒你。“我说,”五一节前夕,我突然收到她的信,她是从报刊上看到我的诗,才知道我的地址的。于主席知道此事,就让我提前到江大去找她。我去了之后,才知道,她随大伯出差来我省,三次去龙山村都没找到我,哭着回去的。五年多她还写了两百多封信给我。“ 哥惊讶地问:“两百多封?那你还说没联系。“ “你不知道。”我担心他又认为我骗他,便说:“这些信,是我到江大后,她从箱子里拿出来给我的。我一看,所有的信封上,都只有我的名字,没有地址。她不知道我在哪里。她说她一想到我的时候就写信,边写边哭,写的时候就象是在跟我说话,写完了就往箱子里一锁……”我说到此,唯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便佯装咳嗽,将脸转过去擦了鼻涕。又说:“这些信,垒起来恐怕有二三十万字,简直是用泪写的,许多信纸上都有她的泪迹。我每看一次,都要流一次泪。哥,你想想,我能够与她断绝吗?如果我跟她断了,你想她会怎样啊?” 我见哥默默地听着,好象也有些动容,他手捏着酒盅,很长时间才说:“看来这个女孩的确很好。可是,你知道,我进厂都十年了,比我来晚的,有的还是我去招来的,许多人入党的入党,当科长的当科长。我当了多少年的厂部秘书,却连个党都入不了,为什么?还不是你嫂子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吗?再加上她哥又是国民党的军官,在劳改。说我的社会关系复杂,尽管我拼命工作,每年写一次入党申请,但就是不批。还差一点影响了你入党。” 第二十章 杯酒释情怀(5) “我们党的组织路线是明确的,可有些人就是宁左勿右,那个汪胖子就是这样的人。”我说,“将来如果我当了领导,绝不搞极左的东西。” “你不搞左,别人就说你右,立场有问题。”哥说,“假如你早娶了龙雪梅,恐怕连党都难入。尽管党委书记、组织部长、于主席他们都宠你,是不是为你担风险、打包票,很难说。” “大不了不入。”我说。 哥笑道:“你已经是党员了,所以你敢说这大话。” “如果我娶了雪梅,今后不能提拔,大不了我就不当干部。” 我说,“我要下车间体验生活,目的就是想努力创作,争取将来当个工人作家。” 哥有些动情地说:“长玉哎,你是我的弟弟,从小我就非常喜欢你,你的每一点进步我都高兴得不得了,你前年入党我激动得几夜没睡着。三弟啊!你是我们姓萧家的希望,是我的骄傲。你的气质,你的文才,你的刻苦学习和奋斗精神,都使我感到欣慰。你今年才十八岁,你的前途,可以说是无量。我害怕你因儿女私情断送了自己的前程。我说过多少次,如果你是个无能之辈,我也不会管你这些事,能讨个老婆就不错了。” 我觉得哥哥也确实是爱我太深,寄希望太厚。他有他的经验和教训,他担心我重蹈他的覆辙。可我无论如何不能没有雪梅,我知道雪梅也不能没有我。历史上,不是有许多帝王为了心爱的女人,皇帝都不当了吗?我算什么呢? 我说:“哥,我知道你爱我宠我胜过爱你自己,你要我办什么事,我都可以。唯独要我离开雪梅我办不到。我在哥哥面前说句不怕害羞的话,我在只围一个兜兜的时候,就和小孩姐滚在一起。妈和大姐还经常把我们俩抱在一个床上睡觉。虽然那时只是几岁的小孩,可现在回忆起来好甜蜜,连她身上哪里有颗朱砂痣我都清楚。为什么她能写两百多封信给我?哪有那么多话要说?那都是我俩小时侯的事。她在交信给我的时候说,她在写信时,往往是写着写着就哭起来了。哥哥,你可以想象,我们俩的感情深到什么程度,怎么能够分得开?” 哥哥摇着头,愣了半天,说:“我真不知你们相处到这样的程度。按说男女小孩在一起玩,长大了,不就忘了吗?你们怎么会这样?“ “是的。”我说,“长大了,如果不产生爱情,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。如果产生了爱情,那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是幸福的回忆。” “嗨!我真拿你没办法。” 哥摇着头,无可奈何地感叹道,“说心里话,叫我硬拆散你们,我也居心不忍。可是——。” 我觉得哥的思想有转圜的余地了,忙端起酒杯说:“哥,这杯酒我是求哥哥的,也是代雪梅求哥哥的。求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,求哥哥再宠爱我一次。星期日雪梅要去看你和嫂嫂,如果你心里不同意,也请哥哥大面子上给过得去,不要让雪梅感觉到哥哥有不好的情绪,那样她会伤心死的。求哥哥喝下弟弟敬的这杯酒。” 我说着便端着杯站起来,满眼泪水,久久地望着哥哥。 箫声 第三部分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(1) 哥哥手捏着酒杯,但很长时间不动。我只好端着杯站在他面前等着他,期盼地望着他。他终于又摇着头说:“没有办法,我拗不过你。”说着便端起酒杯。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,我回到家,一进门,见雪梅在里边房间给妈揉背,妈给雪梅搧扇子,两个人笑个不停。 我问:“笑什么?这么高兴。” 雪梅笑道:“笑你。” 我说:“我有什么好笑的?” 雪梅说:“刚才妈妈说你小时好坏,妈带你去拾棉花,你拾了一会,就哭着要用棉花换糖吃,卖糖的又没来,你就赖在田埂上睡着不起来。妈妈就说你坏得天下找不到。你一下蹦起来,哭着叫道:哪讲找不到?我不是的吗?” 我说:“妈!你怎么跟雪梅说我这个?她以后会笑我的。” “我笑什么?笑你好玩。”雪梅说,“你还没洗澡吧?我给你打水去。”说着就跑到厨房去了。 妈望着我问:“会结束了?见着你哥了吗?” “见着了。”我说,“我告诉哥,雪梅来了。哥很高兴,叫雪梅星期天到他们那里去吃饭。” 妈会意地笑道:“这就好,这就好。” 雪梅也听见了,从厨房里跑过来说:“那我们就星期天去。” 星期日上午八点多我们到了大嫂家。进了门,雪梅就喊道:“大嫂!” 两个侄子以为是梅影来了,还在房里面就叫起来: “梅阿姨好!” 只听大嫂在里面说:“不是梅阿姨,是雪梅阿姨。”说着,大嫂便从房间里迎了出来。 雪梅一见,忙上前又喊道:“大嫂!好长时间没见了,大嫂恐怕不认得我了吧!我是雪梅呀!” 大嫂望着雪梅说:“听说你回来了,我好想见你呢!真是成了大姑娘了,越长越漂亮,比小时更漂亮了。要是在外面还真是不认识呢!” 妈将我们从街上买的菜拿到厨房去了。毛毛和倩倩从里面出来,还在扣扣子,好象刚起床。大嫂忙说:“快喊,雪梅阿姨好!” 毛毛和倩倩望着雪梅,好象是在辨认是不是梅阿姨,愣了半天才叫道:“雪梅阿姨好!” 雪梅赶快将带来的旅行包打开,从里面把小手枪、小汽车、洋娃娃等拿出来送给他们俩。 大嫂对雪梅说:“你买这许多东西干什么?” 转身又对两个小孩说:“快谢谢雪梅阿姨。” 两个孩子齐声说:“谢谢雪梅阿姨!” 雪梅蹲下身子抚摸着他俩说:“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玩。好漂亮。” 倩倩望着雪梅说:“阿姨也好好玩,好漂亮。” 雪梅笑着说:“好好好,我带你们玩。”说着就把小汽车上了劲,让车子在地板上跑。 我见哥不在家,心里不安,便问大嫂:“哥哥呢?” 大嫂说:“他说雪梅今天来,他去买菜,要我在家等你们。” 听了大嫂的话,我忐忑不安的心情便踏实了。 我见雪梅正在跟两个小孩玩的欢,便悄悄跟大嫂说,叫小孩不要提梅影的事,防止雪梅误会。大嫂说她已跟小孩打过招呼了,谁知小孩出口便叫梅阿姨,恐怕是叫顺口了。 正说着,哥拎着菜回来了。 我忙喊雪梅,雪梅回头见是大哥,忙站起来,迎着哥喊道:“大哥好!” 哥上下打量着她笑道:“你就是雪梅?” 雪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又点点头说:“大哥不认识我了,我还认识大哥。” 哥说:“你在哪里见过我?” 大嫂接过哥手中的菜,说:“你忘啦?五年前的春节,她来过我们这里,晚上你还叫长玉送她回省军区呢!” 哥说:“呵!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呢!五年前我们住在解放路。”说着,哥指着桌旁的椅子说:“你坐吧!”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(2) “大哥,您坐吧!”雪梅仍站着说,“后来,我跟大伯出差来银河(省城)两次,到龙山村,到解放路都没找到你们。去年刚上江大,国庆时又跟芦萍去过龙山,也没找着。” “你走不久,我们就搬家了,龙山村也被征收了。”大嫂说着拎着菜往厨房去。 雪梅跟着大嫂要去摘菜烧饭,两个孩子又来拖着雪梅,要雪梅跟他们下楼去玩。 哥对雪梅说:“你跟他们下去吧,烧饭有大嫂和妈。” 两个孩子便拿着玩具,一边一个牵着雪梅的手,蹦蹦跳跳地下楼去了。 雪梅他们一下去,大嫂便问哥:“喂!长松,你这位大老板,你对雪梅的看法如何?” 哥笑道:“从长相上看,恐怕是貌压群芳,文化素质和性格都不错,确实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。” 我听哥这个评论,心里非常高兴,我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。便兴奋地说:“这么说,哥哥是同意了?” 哥笑着对我说:“不同意也得同意啊!拿人家的手短,吃人家的嘴短,谁叫我前天晚上去吃请呢?我上你的当啊!” 大嫂也笑道:“怪不得,你今天早上主动去买菜呢!” 妈从厨房端着烧好的菜放到桌上,对哥埋怨地说:“长松,你别在里面挑来挑去的。我看这丫头是没得讲的,从小就在我家长大的,连绣花大姑都说她是天下最好的姑娘,跟我们长玉是天生的一对。” 哥说:“妈!我又没说她本人不好,我只说她家庭出身不好。” 妈没好气地说:“一天到晚就是出身出身,照你这样讲,那些出身不好的人,就不要活了。” 正说着,两个孩子牵着雪梅回来了,吵着饿了,嚷叫着要吃饭。 吃饭的时候,妈、嫂和哥都给雪梅拣菜,可雪梅一再推托,只吃一点点。我见雪梅情绪好象有点不正常,吃了饭我就借故回去,妈就要我和雪梅先回。两个小孩却缠着雪梅要到公园去玩。雪梅哄着他们,说下次一定带他们去。 回去的路上,雪梅急急地一个人往前走,还不时地用手帕擦着泪。我在后面疾步地追着,跟她说话她也不理。 一到家,雪梅就扑到床上痛哭起来,我坐到床边怎么哄也哄不好。 “你骗我,你骗我。”雪梅哭着说着诉说着:“我等了多少年,盼了多少年,找了多少年呀!好不容易找到你了,可是,可是,在这些年中,你却在跟别人好啊!” 我急着说:“我没有,我没有跟别人好,根本没有。” “没有,没有。”她蓦然翻过身来说,“我问你,那个梅阿姨是谁?那个梅影是谁?” 我猜想此事可能是雪梅和两个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,孩子们说的,我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。我说:“你问梅影啊,她是我的同事,就象你和你们班的同学一样。我本想你一来我就跟你说,但我怕说不清楚,反而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。” “仅仅是同事吗?我不信。”雪梅说,“如果仅是同事,她怎么会经常来?还和你们一道去公园玩,还带两个孩子打秋千、滑滑板,这是一般关系吗?” “我承认,从我的感觉上,她确实对我很好。我唯恐她越陷越深,我多次跟她说,我小时就有女朋友了,她不信。我又写一封信告诉她,她仍不信。她打电话找我,找不到,后来,知道我病重在家,她就跑来了,见我全身浮肿,当时我妈还没回来,她一下班就来服侍我。哥嫂侄子们来都见到了。你想,我当时病得起不了床,也无力气赶她走呀!”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(3) 我见雪梅不再哭了,好象是在听我解释,我便继续说:“当我病稍好以后,我就请大嫂给她说,证明我和你的关系。那次到公园去,就是这个目的,大嫂准备找个机会,跟她说。可是……。” 我还没说完,大嫂进来了。雪梅忙站起来扑到大嫂身上又哭起来。大嫂爱抚着雪梅,说:“吃饭的时候,我就觉得不对劲,你们一走,我就问两个孩子,才知道你跟小孩在楼下玩的时候,听小孩说梅影来的事,你就哭了,所以,我就赶紧来了。” “大嫂——”雪梅哭着说,“他把我忘了,他把我忘了,我不在的时候,他就跟人家好了。” “没有,没有。”大嫂说,“这事怪我。长玉几次求我把他和你的关系跟那个梅影说,可我没说成,直到五一节她找长玉找到我家,我才详细跟她说了,可那丫头也是个死心眼,硬说我骗她。” 我无可奈何地说:“雪梅哎,我很对不起你。为了证明我和你的关系之深,在没有得到你的同意的情况下,我不得不把你给我的两百多封信搬出来给她看,直到这时她才相信,当然,她没看信的内容。” 雪梅这时的情绪好象缓和多了,但她还是埋怨我说:“那你干嘛要惹人家?” “我没有惹她,是她主动找我的,我没有办法。”我说。 “开始我也是这样说他。”大嫂笑道,“后来想想,象我们三弟这样的一表人才,即使他不惹人家,那些姑娘也会追他的。如果没人追他说明他没本事。” 我没想到,这回大嫂说的话,跟哥哥过去说的差不多,我连忙接着大嫂的话说:“对对对,就象你在学校一样,因为你长得漂亮,是校花,又是才女,所以许多男生写信给你。” “我才不稀罕呢!讨厌死了。”雪梅说,“我见了他们就躲得远远的,要不就给他们脸色看。” 大嫂和雪梅并肩坐在床沿,一只手搂着她,一只手点着她的鼻尖笑道:“因为我们的孩姐心里只有长玉——” 雪梅抬眼瞪着我说:“可他心里没有我,只有那个梅影。” “你冤枉人。”我说,“我病得那么重,那么长时间,我都没告诉她。我一个人拖着两条又粗又肿的腿,走几步歇一歇,走几步歇一歇,我到龙山去干什么?你心里不知道吗?我那时多想见到你。我爬到山上无力气下来了,可我一想到我还没找到你,还没见到你,我不能死在山上……” “大嫂——”雪梅听了我的诉说,又哭了起来,“都怪我,都怪我,那时我不在他身边。” “那时,哥哥嫂嫂都不知道,梅影也是后来才知道的。她来的时候,正好哥嫂也来了。”我说。 “说实话,也多亏那个梅影连续好多天来照顾他。”大嫂说,“那女孩对长玉也是够痴心的,她自己的口粮也只有二十四斤,每月还节省两三斤给三弟。”大嫂说着又搂着雪梅说,“我的小孩姐哎,你好好想想,当时长玉都下不了床,妈不在家,我们又不知道……” 雪梅想了想又哭道:“大嫂,你不用说了,我错怪了长玉哥。如果不是梅影,我真的不敢想象,他的身体恐怕也不会好的那么快,也不可能去江大找我。真的,大嫂,我欠了长玉哥,也欠了梅影。是她代替我,服侍了长玉哥,我真的非常感激她。” 大嫂突然把雪梅的脸捧起来看了看,笑道:“你和梅影长得真相象。那次见到她以后,我一直在想,你叫龙雪梅,她叫龙梅影,你们俩的名字相近,相貌也相似。我就想起你和长玉是在龙山上由龙山神女牵引认识的。这个梅影是不是也是龙山神女特意安排的,在长玉没有找到你的时候,让梅影代替你来陪伴他,伺候他。”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(4) 我接着说:“真的,我一见到梅影,就想起你雪梅。梅影自己也说,她情愿作你的影子。” 雪梅说:“这太伤她的心了。” 我说:“我伤了她的心,也伤了你的心。伤你的心,我还能补偿。伤她的心,我无法补偿。” 雪梅突然说:“大嫂,我能不能见她?” 大嫂没有回答,只是望着我。 我说:“两个多月我们没联系了,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样。雪梅能不能见她,我拿不准。我也不知道梅影愿不愿见,她有没有象雪梅这样的胸怀和度量。” “我不会跟她吵架的。”雪梅说,“我的目的是感谢她,感谢她这些年来陪伴你,特别是在你病重期间来照顾你。如果长玉哥出了事,我也活不成了。所以,我说感谢她,是出自我的内心话。” “这我知道。”大嫂想了想又说,“我看还是不见为好,见了,她会更伤心。” “过去,她经常到老厂来,找我带她到技术科借图纸。”我说,“如果哪次她再来见着我,我就告诉她雪梅来了,她如果愿意见,我就约你们相见。” 大嫂说:“这样好,这样比较自然。” 正巧。第二天我一上班,便收到梅影的信。此信很短,只说新厂下马了,百分之七八十的新职工都被精简了,她也是其中之一。她父母要她回苏州上学。她在临走前,想再见我一面,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和要求。 我把信带回家,交给雪梅看。同时告诉妈。 妈望着我说:“这孩子还是没有死心,我看不能去,不要给她还有想头,这对她对你都好。”妈说着便到厨房去了。 雪梅虽然手里捏着信,但没有看。半晌她才问我:“你打算去吗?” “我没有考虑好。”我说,“按理,应该去,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,可是……” “你不要顾忌我。”雪梅说,“只要你心里有我,不要说一次,就是十次、百次,我也不会见怪的。我看还是去,就是送行,也应该去。” “我只怕见了,她又伤心。” “你不见,她会更伤心的。”雪梅诚恳地说,“算是我感谢她,你去吧!” “那我们俩一道去。”我说,“你不是要见她吗?” 雪梅想了一下,摇着头说:“这次我不去,我想好了,等他以后有了新朋友,有机会我再见她。” 星期六吃了晚饭,我给雪梅和妈打了招呼,准备去见梅影。 妈还是滴嘀咕咕地唠叨着:“我叫你不要去,你还是要去,把雪梅一个人丢在家。” “妈,我不能不去啊!”我说,“人,不能无情,看在她服侍我一场,我也要去见她一面,何况这是她临走前的最后一面。” 雪梅说:“妈妈,让他去吧!” 妈有点生气地对雪梅说:“你不管他,还帮着他说。” 雪梅笑道:“妈妈,一个人,最可贵的是心。人,可以管得住,心,管不住。长玉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,这正是他可贵的地方。如果他对我没有心,没有情,这么多年,他完全可以把我忘掉,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梅影谈。” 听了她这话,我心里很感激,我说:“谢谢你这么理解我,那我去了。” “你快去吧!不要让人家等。”雪梅把我送到门口,又说:“晚上,我陪妈妈说话,等你回来。” 大约七点钟的时候,我赶到镜湖公园门口,梅影已站在那里等我了。这次,她完全不象以往那样,一见到我就欢腾雀跃地奔过来,而是泪眼汪汪地望着我。 我们俩并排地默默地往公园里走,我无话找话地问:“吃晚饭了吗?” 第二十一章 双梅相辉映(5) 她点点头:“吃过了。” 我知道梅影要往哪里去,便跟着她走到那个老地方——梅林半岛。天气较热,公园里人较多,我们找了个无人的草地,刚一坐下,她便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哭了起来。 我忙劝说:“周围都是人,哭了不好。你不是说,要回苏州吗?” “可是,我怕离开你。”梅影说,“这个城市既给我带来悲伤和痛苦,也给过我快乐和幸福。” “我不是叫你把我忘记吗?”我说,“我这么坏,不值得你留念。” “可我就是忘不掉。”她说,“我本不想写信给你,可是,不知道怎么又写信给你。” “你信上不是说要回家上学吗?”我故意把话岔开,“上学很好,你年龄小,还来得及。” 梅影说:“我爸妈叫我回苏州上高中,我姨夫知道我已在工大业余高中毕业,说不必再读高中,可直接考大学。” “你姨夫不是银河学院的院长吗?”我问,“他能不能帮忙?” 梅影说:“他说能帮,但要我达到他学校的录取标准才行,我担心考不好。” “我看行。”我鼓励她说,“你的那些作业我都看过,做得很认真,老师的评语也好,每次考试的成绩也好,我看准行。万一考不取明年再考。” 梅影说:“我爸妈还是要我回去一趟。” “你姨夫的学校何时招生?”我问,“他的意见呢?” 梅影说:“今年九月,还有一个多月。姨夫说可先回去看看父母,他还给我找了一些复习材料,要我带回去复习,考试前来,先试试看,考不上,明年夏季再考把握更大。” “这个办法好,不要太紧张。”我见她情绪渐好,便说:“回去集中思想复习,不要老是想着我。” “我也知道,你心里没有我,只有那个雪梅。”她茫然地望着湖面,说,“我真羡慕她,有你这样一位多少年不变心的心上人,特别是你我相处这么长时间,我都控制不住自己,你却仍能和我保持一定距离,所以我更加爱慕你,尊敬你。” “我们以后做个好兄妹,好不好?”我试探地问,“雪梅也很喜欢你。” 梅影惊讶地问:“她怎么知道我的?” “先是侄儿侄女告诉她的。”我说,“后来,我又把我们俩相处的情况告诉她。” “那她会喜欢我?”梅影说,“她恐怕是恨死我了!” “开始她气我。”我说,“后来,她说她感激你。” “她感激我什么?”梅影说,“她感激我抢她的心上人?” 我笑道:“是真的。她说,在我孤独的时候,你陪伴我,在我病重的时候,你服侍我。” “这是挖苦!”梅影用手指着我的太阳穴,笑道,“你这个呆头鹅!” “我看她很诚恳,不象是挖苦。”我说,“今晚我来见你,也是她一再劝说,我才来的。” “她来省城了?” “她放暑假了,我妈叫她住我家里,晚上她和我妈在聊天。” 梅影沉默了很长时间,象是对我说又象是自言自语:“她有你,很幸福;你有她,也很幸福。我确实该退出了。”她深深地叹了口气,“我们走吧!她还在等着你呢!” 我拉着她站起来,说:“她很想见见你。” “以后再说吧!”她说着便带头往回走。 我将梅影送到公交车站,她含着泪上了车,她站在车里仍然望着我,央央而去。 我望着公交车远远的离去,梅影也远远的离去了。我心里很难受,我心里不住地责骂自己,是我伤害了她,是我伤害了她,我伤害她太深太重了!我不知道她是否真正的死心了。 梅影回苏州老家去了,这一去,我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?她以后会不会再来找我?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(1) 梅影走了,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,我对不起梅影。 不久,雪梅的学校由江城迁到省城银河市,改为:江汉大学。雪梅也随之到了省城,我们每个礼拜都可以见面了,这是雪梅和我最高兴的事。 明天是国庆,放假三天,雪梅今天下午就回来了。听说厂里晚上举行国庆文艺晚会,有许多歌词是我写的,她高兴得不得了,吃了晚饭,就挽着妈妈跟我到厂大礼堂去看演出。 我们走在厂里的马路上,见许多青年男女化了妆在跑来跑去,雪梅笑着问我:“你这个积极分子,怎么不去化妆演出?” 我笑道:“我若是化了妆,准把你吓跑了。” 妈说:“他呀!不会唱,不会跳,化什么妆?” “妈,你忘啦,他小时侯就带我们在村上唱歌跳舞呢!”雪梅说。 “你现在在学校还参加歌舞演出吗?” 我问,“像你这校花能逃得掉吗?” “离开你后,我就没参加过唱歌跳舞,主要是没情绪。”雪梅说,“今年国庆学校要我参加演出,我硬是推托了,不然,今天下午我就不能回家了。” 我们说说笑笑进了大礼堂,刚坐下,宣传队的负责人递了一份节目单给我。我看后,雪梅伸手拿过去一看,望着我兴奋地说:“哇——!这里面有好多歌词、朗诵诗,都是你写的呀!”说着她又指着节目单上我的名字,对妈说,“妈妈,你看你看,这上面有好多好多,都是长玉哥哎!” 雪梅说着便将我写的歌词、朗诵诗的标题念给妈听。然后又数了一遍,对我说:“今天的晚会,简直成了你的作品专场演出。二十多个节目,就有七八个是你写的。” 我笑道:“这可不是我有意表现自己啊!我不是跟你说过吗?今年是我厂建厂十五周年,几个月前,宣传部、厂工会就给我布置任务,要我把厂十五年来的发展变化写成文艺节目,我可是奉命而作的。” 雪梅说:“我可没说你表现自己,我是说你真有才华。” 妈对我说:“厂里这么多人,好象就你能。” 正说着,演出开始了。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:社会主义好,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,咱们工人有力量……第二个节目是:兴安大联唱。这个节目是由朗诵、领唱、合唱、男声小合唱、女声小合唱、表演唱等形式组合而成,朗诵诗和歌词均是我写的。 雪梅问:“这许多曲子,也是你们厂里人作的吗?” “不是。”我说:“是请省音乐家协会和省文工团的人作的,还有两首是我初中老师季忠星作的。” 大联唱中所反映的建厂十五年的生产和发展情况,职工都比较清楚,听起来也不是很在意。可是当演唱到北岗农场和清河农场的时候,职工们都非常关注。因为厂里发的许多票证,都是厂里两个农场提供的食品。所以,职工们一个个都瞪大眼睛,看着台上演唱。尤其是唱到: 白米饭,香喷喷, 大馒头,白胖胖, 又有鸡,又有鸭, 清蒸鱼,杂烩汤, 粉蒸肉,油汪汪。 …… …… 全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和笑声。前后许多人喊我说:“喂!阿玉!你把我们的口水都唱下来了!” 妈和雪梅也望着我笑。 坐在我身旁的厂团委书记龚辉捣捣我,要我看前面的刘书记、张厂长和于主席,他们都在笑。龚书记欣慰地说:“这是中央坚决纠正一平二调的共产风,继续贯彻调整、巩固、充实、提高的‘八字’方针,战胜天灾人祸的困扰,形势好转的笑啊!”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(2) 我笑着说:“是的。” 没想到形势刚有好转,又要折腾。国庆后不久,省里来了工作队。说是贯彻党的八届十中全会精神,搞“四清”运动的,就是:清帐目、清仓库、清财务、清工分。原来是在农村搞整风整社的内容,六三年后搬到城市企业来,发展为“四清”“四不清”的矛盾。我也被从车间抽出来,参加搞“四清” ,要我整理大字报中揭发的问题,跟工作队的同志去查帐。 出差回来后,我发现张厂长、于主席等许多厂和科室的领导都被下放到车间劳动去了。工作队的孙组长找我谈话,要我大胆出来揭发领导的问题。我说我不知道。 孙组长说:“朴义和你同在工会工作,他已揭发了于浩洁的许多问题,可你一个问题还没有揭发。” “我是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于主席如果有问题,我是会揭发的。”我冷笑道,“不过,朴义揭发于主席的那些问题,我都看了,不是歪曲,就是捏造。” “那你是于浩洁的秘书,你就没发现他的问题?”孙组长说,“譬如:他有没有收受贿赂?有没有收受他人钱物的问题?” 我觉得他这是在诱导我揭发于主席,便生气地故意说:“有。” 他马上翻开笔记本,睁着眼期待着我揭发什么重大的问题。 我接着说:“于主席对别人很严,对我也很严,对他自己更严。” “你不是说他有吗?”孙组长追问。 “是有呀!”我说,“那年他得浮肿病的时候,他老家的县里来人看他,给他带来两条鱼,约有二十多斤。当时这两条鱼可救两条人命。那天他在开党委会,我代他收下了,用几张报纸包好,瞒着他送到他家里去了。” 孙组长忙记下,又问:“是你亲自送的?” “是的。”我说,“于主席回家后发现了,把鱼带回来,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。要我立刻送到营养食堂去,给那些得浮肿病的老工人吃。我还跟他吵了一架,我说是他老家人来看他,指明给他的。他发火说:‘我是工会主席,哪有工会主席不关心工人的?’” 孙组长愣了半天,问:“这就是你揭发的问题?” “是的。”我说。 他突然站起来:“你这是在歌功颂德!” “该歌颂的就要歌颂,厂里宣传队演唱的许多歌词,都是我写的,都是歌颂的。”我说,“你想我歌颂,我还不歌颂呢!” “你?”他瞪着我,“你怎么这种态度?” “是你逼的。”我说。 孙组长拍着桌子:“你你你,你给我下去,下去,下去劳动!” “我本来就是工人,是你们把我抽上来的。”我气愤地说,“你们恶意整人,要我干我还不干呢!”说着我便转身就走。 晚上回家,正好雪梅也来了。她见我情绪不好,便问我有什么心思。我说于主席被靠边下放劳动了,工作队找我谈话,要我揭发他。妈听到了,忙说,“我看于主席是好人。长玉,你可不要无中生有去揭发人家。”雪梅也说:“你们党员,不要动不动就去整人。我们学校有些老师是右派,可我们学生怎么看都不象右派。可学校还是经常把他们找去训话,整一顿,我看怪可怜的。” 我说:“你们放心,我是不会随便整人的,不会趋炎附势的。”我便把送鱼的事告诉妈。妈说,象于主席这样的好干部到哪去找? 第二天我就回到车间,还开我的车床。厂宣传部的王部长也被下放劳动,他拉着板车在打扫卫生,走到我的车床前,将地上的铁屑铲到车上,抬头笑着问我:“阿玉,你怎么回来了?听说你和工作队的孙组长吵架了,是吗?”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(3) “是的。”我说,“他们不要,我正好不愿干。” 王部长又笑道:“没想到我们阿玉还会吵架,这恐怕还是第一次。” 过了一段,又换了一批工作队。说前任工作队是贯彻中央的“前十条” ,后任是贯彻中央的“后十条”。说前十条偏左了,把阶级斗争扩大化,错误地整了一些没有问题和问题不大的干部。说后十条是纠偏纠左的,又抽我去搞“四清” ,我不干。心想:说左是你们,说右也是你们。你们不都是省里派来的吗?后来厂组织部瞿部长几次找我,我只好去了。 “四清”运动,六五年在二十三条中改为:清政治、清经济、清组织、清思想。新来的工作队把厂里张厂长、于主席、王部长等许多靠边的干部都解放了。 “四清”快要结束时,组织上又调我去市团校学习。 一天晚上,我从团校到哥嫂家去,大哥见我就问:“听说市工会、团市委要调你去,是吗?” “是的,还有东市区团委。”我说,“厂组织部找我征求意见,我不去。” “为什么不去?”哥生气地说,“到市里发展余地大。” “我不想当干部。”我说,“当干部弄不好就挨整。你看于主席,还有你们厂长,‘四清’一开始就整他们,发动大家写他们的大字报。去年叫我去抄大字报,我看都是大同小异,似是而非。要上纲就可抓你,不上纲,屁事都没有。” “你怎么能跟厂长比?人家说他历史上有什么问题。” 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气呼呼地说:“你是一张白纸!清清白白的,怕什么!?” 我没吭声。 大嫂从厨房进来,笑道:“你们弟兄俩,见面就吵,什么事呀?” 哥哥指着我,对大嫂说:“市里要调他,他不去,多少人想去去不成,他还不去。你看,可是糊涂蛋。”嫂说:“那应该去。” “我早说过了,我不想当干部,只想当个工人,搞搞创作。”我说。 “我看你迟早还是要当干部。”哥说,“你看,‘四清’运动后期,要培养选拔一批年轻干部,现在调你到团校去学习,我估计就是培养选拔对象。与其在厂里当干部,还不如到市里。” 大嫂对哥笑道:“长松,你最好叫三弟到省里。” “那也不是不可能。他年轻,现在到市里,将来到省里。我看也是有希望的。”哥说着又转向我,“厂里人勾心斗角。现在有刘书记、于主席他们关心你,一旦他们调走,你的处境恐怕就不会象现在。” “哥说的也是事实,我这次参加搞‘四清’,确实感到有些人利用‘四清’运动,搞个人报复。象那个朴义,把许多不是问题的问题,都往于主席头上栽。”我说,“不过,我的调动问题,现在说也无用了。据说刘书记带组织部长,亲自到市委组织部和省机械厅政治部,要求不要调我了。” “你呀!”哥摇着头,叹道,“你失去了一次多好的机会!” 团校学习还未结束,厂党委宣传部突然打电话到学校,要我回去一趟。宣传部的王部长已从金装车间回到部里,我一进门,他就笑道:“萧长玉,祝贺你!” 我睁着眼望着他,怔了半天才问:“王部长,我有什么好事,值得祝贺的?” “你坐吧!”他说,“你有两件好事。第一件,你给《人民文学》投稿了吧?” 我想了一下,说:“两个月前,我寄了一首诗给他们,我差点给忘了,你怎么知道的?” 王部长说:“昨天,《人民文学》编辑部来长途电话,说你的诗写得很好,他们要发表,但不知你的政治面貌。我们当即答复,说你是年轻的共产党员,车间团总支书记,表现很好,同意发表。” 第二十二章 两条救命鱼(4) 我说:“发一首诗,还要了解政治身份呀?” “《人民文学》是中央一级刊物,影响大,可不是随便发表文章的。”王部长说,“你能在上面发表诗,可就不简单了,这可是第一件喜事。” 我心里的确很高兴,我原想寄去试试看,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。 “第二件。”王部长说着递给我一张《通知》,“省里要你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,这可是件大喜事啊!” 我一下高兴得蹦了起来:“是的是的,到北京说不定能见到毛主席、朱总司令、周总理,这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。” “你别光高兴,听我说。”王部长说,“全市就你一位,我跟党委刘书记汇报,他很高兴,说这是我们厂的光荣。要你去认真开好会,好好学习。” 我诚恳地说:“请领导放心,我绝不辜负组织上的培养和希望。” 王部长又说:“阿玉,下星期二下午,市委宣传部、市文化局、市文联的领导要接见你,通知上还要你写个在大会上的发言材料,你要作些准备。团校和车间我都给你请过假了。” 我回到家里,雪梅正在和妈摘菜,我兴奋地说:“你怎么今天来了?我正要找你。” “今天是星期六呀!我当然要来了。”雪梅问,“找我干什么?” 我笑道:“哎呀!我一高兴,把今天是星期几都忘了。” 妈问:“什么事?这么高兴?” 我说:“妈,雪梅,我要到北京去开文学创作大会。” 雪梅一下蹦起来,也不顾妈坐在旁边,一把就抱着我,亲了一下说:“真的?你真的要当作家,当诗人啦!” “当作家、诗人倒不一定。”我把通知掏出来给她看,“开会倒是真的。” 雪梅一抬头,见哥哥来了,忙把搭在我脖子上的手抽回去,羞怯地说:“大哥好。” 我忙回头,见哥哥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,说:“厂里许多人都说,你要到北京参加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,我不知是不是真的,所以来家问你。” 雪梅忙把通知递给哥看。哥看后笑道:“看来你真的要走文学创作的路子了,将来当个作家、诗人。好哇,好哇!不当干部也罢。” 妈摘好菜站起来,郑重地说:“长玉,你到北京开会,我倒有件正事,就是替我好好看看毛主席,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,万寿无疆。” “妈,我知道。”我说,“我去北京高兴的就是这个。” 今天哥特别高兴,就象我那回入党一样,他从食堂买了许多菜,还带来一瓶酒,说是祝贺我的。 喝酒的时候,哥不时举杯一次又一次的祝贺我。雪梅和我也不时敬他。妈不断地叫哥少喝一点,哥说他今天高兴,不会喝醉的。 哥酒喝多了,话也多了。哥端起杯敬妈,说:“妈,三弟到北京开的会,可不象劳动模范哎,劳模是凭体力,只要思想好,劳动好,就可评为劳模。三弟这是凭智力,凭才华,整个厂没有一个能象他写出那么多的诗和文章,听说全市这次出席全国文学创作大会的也就他一个。厂长、书记说这是厂里的光荣。我说是妈的光荣,也是我的光荣。”他说着又指着雪梅,“还有你小孩姐,据说他几岁时就跟你学背诗,将来还靠你扶帮着他。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哥哥喊雪梅叫小孩姐,我心里非常高兴,说明哥哥已不再忌讳雪梅的家庭出身了,他已把雪梅看作家里人了。 哥又端起杯对雪梅说:“这杯酒是感谢你的。” 雪梅立时脸红了起来,不好意思地说:“哥——哥!感谢我什么呀?” 妈见哥酒喝多了,便笑道:“看你今天高兴的,喝了好多,再喝就醉了。”说着就把瓶拿过去,说:“不喝了,吃饭。” 雪梅一听,象是与妈商量好似的,忙起身去给哥盛饭。 晚饭后,哥回去了,我便翻抽屉找资料准备写发言稿。 妈和雪梅在里屋念叨。过一会,雪梅从里屋出来,轻轻把房门带上,走到我跟前,问:“长玉哥,你什么时候走?我去送你。” “还有五六天,具体时间不知道。”我说,“星期二下午,市里领导要见我,然后往省里集中,集体行动,有省、市领导送,你就不要送了。” “那你到了北京,就天天写信给我。”她说,“我星期六来,再念给妈妈听。” “好!不然妈还不知道我的情况。”我亲了她一下,说,“你去陪妈睡觉吧,我要写发言稿。” “好。”她说,“那你明天陪我上街,好吗?” 我头也没抬地问:“干嘛?”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(1) 第二天吃了早饭,我收拾一些材料,准备到工会办公室去。雪梅又缠着我陪她上街,说星期日去办公室干嘛,我说许多材料在办公室,在那里写也方便一些。她不高兴地噘着嘴,然后又笑着跟妈说,要妈陪她去。妈也说不去。她愣了一会,看我要走了,她便对我说:“我跟你一块出去,你到办公室去,我上街。”妈又问她上街干什么?她说她要去给我买点食品,让我在路上吃。妈想了想说,好吧,快去快回。她便说说笑笑跟我走到厂后门口,我进厂里,她上街去了。 我闷着头一股勁写到十一点多,包括昨晚写的约有五千字,总算把初稿弄了出来。我便赶快收拾一下回家吃饭, 刚进家门,就听妈在房里训雪梅:“你花这么多钱,买这样贵重的衣服给他干什么?”只听雪梅说:“妈——,我的钱不给长玉哥给谁?他这次是上北京哎!北京多冷呀!” 妈说:“你最好用被子把它包起来。” 我忙走进房里,见雪梅手上拿着一件大衣。我一看,惊道:“啊!这是全毛呢大衣,你真舍得!” 妈生气地对我说:“你还她的钱。”妈说着,便气呼呼地往厨房走去。 “妈——!”雪梅哭了,“你把我当外人了,你不认我这个女儿啦!长玉哥哥是我的命呀!北京比这里冷多了,他生病怎么办?” 雪梅说着便扑到床上哭起来。我忙哄她,可怎么哄也哄不好,我便去喊妈。妈听她这么哭叫,便走过来,边哄边说:“好女儿,好女儿,谁说我不认你,你以后还要做我的好媳妇呢!” 雪梅便乘机坐起来,扑到妈怀里撒娇。 我拿起大衣,说:“我试试看这大衣是否合身。” 雪梅一听,倏地站起来,说:“我帮你穿。”她给我穿好,左看右看,笑着对妈说:“妈妈,你看!” 妈笑而不说。 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,说:“真合身。你怎么知道就买这样大小的?” “我还不知你的身材?”雪梅又问妈:“妈——!你怎么不说话?你看长玉哥哥穿上这大衣,多帅呀!”说着就扑上来抱着我笑道:“真帅!真帅!” “笑也是你,哭也是你!”妈看着她高兴的样子,便笑着说道:“真是个孩子,永远长不大。” 雪梅又转身抱着妈娇声娇气地说:“妈妈,我是你女儿,当然是孩子了。” 妈拍拍她说:“好啊,好。还有一个菜没炒呢,我去炒好,吃饭。” 雪梅见妈到厨房去了,连忙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羊皮背心,我正想批评她为什么又买这个,她忙摆手,说:“不要让妈知道,这是给你护胃的(她知道三年灾害时,我的胃吃坏了)。如果不穿大衣,你就把它穿到里面,外面罩件工作服也不冷。” 我忙抱着她亲了一下,说:“你想得真周到。真是好——” “好什么?”她问。 我在她耳边小声说:“好妻子,好媳妇,好老婆!” 她笑着捏了我一把:“你好坏。” 吃饭的时候,妈对我说:“孩姐节余一点钱,恐怕都为你花完了,你要给她一点零花钱。” 我说:“妈,你放心,我会给她的。” 雪梅马上掏出小钱包,说:“妈妈,你看,我这里还有二十块钱。我大伯他们是十五号发工资,这几天我就要收到他们寄来的钱。我再写封信给我哥,找他要一点。” 妈说:“你老是找他们要这么多钱,他们会说你的。” 雪梅说:“不会的,他们工资高,又没负担。他们也知道我不乱花钱,这回我找他们要钱,是说冬天来了,我要买衣服,他们会急着赶快寄来,说不定已经寄来了,他们都很疼我。”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(2) 我笑道:“你把大伯他们的钱骗来,都给我花了。” 妈也笑道:“就是,这样不好。” “妈妈,你一会说我是你女儿,一会又把我当外人,再说我又要哭了。”雪梅说,“从小我就把你们看作我的亲人,把这儿作为我的家。我没有钱的时候,就向妈妈要,向长玉哥要,他不给我,我就掏他的口袋,我就哭。我现在发现一个秘密。” 我停了筷子,望着她问:“什么秘密?” 雪梅笑道:“你和妈妈都怕我哭,我一哭,你们就没辙了,就来哄我。刚才我若不哭,妈妈就不要我给你买的衣服了。” 我说:“妈,我们都上当啦!” 妈笑起来。 “妈,您别笑。”雪梅洋洋得意地说,“反正我在妈妈和长玉哥面前哭也不丑。” “你这个小骗子,骗大伯他们,还骗妈骗我。”我说着用手指捣着她的胳肢窝,她咯咯地笑着跑开了。 我到市里报到后,当即给雪梅写了信,告诉她,我们于十一月二十一日,正好是星期六晚上乘火车去北京,是集体行动。叫她不要来送我,晚上回家陪妈妈。 谁知出发的那天晚上,我们刚从贵宾室出来,雪梅和芦萍突然从站台上跑过来,我忙迎上去说:“不是叫你不要送吗?你们看,都是省市领导来送,没有亲朋。” 芦萍说:“这是我的主意,我知道北京人冬天都喜欢带围巾,我特意给你买了一条,要她陪我来送给你。”她说着便把围巾交给雪梅,雪梅又给我围上。 我忙对芦萍说:“谢谢你。”说着,我笑问,“你捉回去的小白兔现在怎么样?” 芦萍兴奋地说:“已经繁殖了好多只呢!” “她呀!在学校天天惦记着她的小白兔。”雪梅说,“一到星期六就赶快往家跑,带小白兔玩。” “我哪象你,一天到晚念念不忘长玉哥,长玉哥。”芦萍说,“你有长玉哥陪着玩,我没有,只好和小白兔玩。” 雪梅举手欲打芦萍。 我忙说:“好了好了。”我便指着我们一道去的人,说:“快上完了,我得赶快上车了。” 我的座位正好在靠站台一面的窗口,我忙把车窗打开,对雪梅说:“《银河晚报》社约我每周给他们写一篇文章,你注意看,那上面会有我在北京的情况。” 雪梅和芦萍一听,非常高兴地说:“太好了,太好了,我们天天看报纸。” 我又对芦萍说:“喂!芦萍!你今晚和雪梅一道去我家,陪我妈聊天,我家还有好多小白兔,你明天还可带它们玩,你想要再捉几只去。” 芦萍说:“好!” 火车已缓缓移动。雪梅和芦萍跟着火车往前跑,渐渐地远了,我只看见她们俩个站在站台的尽头,向我挥着手帕。 一觉醒来,快到北京,天已大亮。我趴着车窗,遥望着北国的田野风光,回想起在龙山的情景,回想我十几年来的生活道路,从山沟走向城市,没想到今天我能到北京来开会。我是带着母亲的嘱咐,到毛主席身边来了。这时我蓦然想起报社要我写文章的事,何不就从这里写起呢?用日记的形式,将我来北京的所见所闻和感受写出来寄回去。于是我决定每天写一篇日记,每周选一两篇寄给报社,总题目确定为《进京日记》。 会议的第三天,我就寄了两篇日记给报社。同时写信告诉雪梅,可能发在周六报纸的副刊上(文艺版)。雪梅回信说,星期六下午就一节课,她和芦萍商量好,下了课就跑到市内的报刊门市部买了两张《银河晚报》。打开一看,果然有我的《进京日记》(两篇)。她们一口气读完,还没看过瘾,没了。不过,下边还有两个字(待续)。她又焦急地等待着下周的报纸。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(3) 我们的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开。会议期间听了*、文化部、全国文联等许多领导的报告,参观了天安门、故宫、中南海、长城等北京的名胜古迹,和大型企业,京郊人民公社。去中南海的那天,大家满怀期望想见到毛主席,可是参观毛主席住的地方“丰泽园”,才知道毛主席视察大江南北去了。所以,那天中央首长到人民大会堂接见我们的时候,和我们在一起照相的,只有周总理、刘少奇、朱德委员长等党和国家领导人。这张照片至今快四十年了,我一直珍藏着。 这次会议开了三十天,我寄了十篇日记给报社,连载四期八篇。雪梅还觉得兴犹未尽,最好是天天发,她天天能看到。我说晚报是市委的党报,全市一天各行各业有好多事要见报,能够连载让我发八篇日记就不简单了。 我们散会回来,不赶星期六、日,我怕雪梅又要来接,便没有告诉她。 回厂的第二天,我便到厂党委宣传部向王部长作了汇报,他很高兴。说我在报上发表的日记他都看了,很好,又鼓励我一番。并要我到工会向于主席汇报,说于主席有要事找我谈。 我到工会,于主席不在。我便去金装车间,我虽是工会干部,但还是下放在车间当工人。我不知于主席找我什么事,心里没底,很着急,所以,从车间党支部办公室一出来,又去厂工会。 于主席一见面就说:“阿玉!回来啦!这回到北京可开了眼界了,还见到了周总理、刘少奇、朱德委员长是吧!” “是的,我正要给你汇报呢!”我说。 “你给王部长汇报了吗?”于主席问。 “汇报过了。”我说,“他要我再给你汇报,还说你有事找我。” “你给我的信和你在报上的日记我都看了,就不要汇报了,你坐下,真的有事找你。”于主席说,“你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,看来厂里想留你是留不住了,你在北京开会期间,又有两个单位来调你。” 我忙插话说:“我不是多次说过,我不愿出去吗?不是说刘书记都到市里去做过工作不再调了吗?” “是啊!”于主席说,“这次开始是新华社省分社来调,厂组织部回绝了。但没多久,省委组织部直接下了调令,调你到团省委工作。刘书记说,这回不能再不放了,上级党委来要个人,我们老是不给不好,特别是这次省委组织部直接来调,再不给,厂党委都不好交待,所以要我来给你谈。” “不过——”我说,“我还是不想去。” 于主席说:“阿玉——,我劝你这次就去吧,我和组织部长、宣传部长都商量过好几次了,我们觉得迟早你是会被调走的,这次是省委组织部调你到团省委去,共青团一直是党的助手和后备军,这个单位好,你年轻,发展前途更大,我们都主张你去。” 于主席见我愣着不作声,又说:“这样吧,你再考虑考虑,你还可征求你大哥长松的意见,我想他会赞成的。” “好吧。”我说着便打开办公桌的抽屉,取出一本刚出版的袖珍《毛主席语录》,这在当时是最为珍贵的礼物,我双手捧着递给于主席,说:“会上只赠送每人一本,我想方设法想多买一些,可是只买到几本,这一本赠送给你。” 于主席一见,高兴得不得了,忙站起来接过《毛主席语录》说:“太珍贵了,太珍贵了,我只是在市委看到范书记有一本。哎,你有没有给王部长?” “没有。”我说,“王部长办公室还有其他人,给了就不够了。我这里还有两本,托你转给刘书记、王部长,别人见到了,请你帮我解释一下,实在买不到。”说着我把另两本也给了于主席。 第二十三章 千里寄情思(4) 他说:“行!那我和刘书记、王部长都谢谢你了。” 我笑道:“于主席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。” “这可是非同一般礼物啊!我这就送去给刘书记、王部长。”于主席说着拿起语录上楼去了。 我从北京回来,还没到哥嫂那里去,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,我带着给他们买的衣物到哥嫂那里去,正好妈也在他们那边。 不一会,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,我便将东西分送给他们,三个孩子拿着玩具和食品到边上玩去了。大嫂问我是否见到大哥,我说没见着,这两天我都在向市里厂里汇报。嫂说你哥听妈说你回来了,急着要见你,叫你来吃饭。我说还要叫呀!不叫我也会来的。 正说着大哥进门了,一见我便说:“我到厂里家里到处找你,没找着,我估计你到这里来了。好吧!这次到北京可长见识了。” 我忙将开会、照相、参观等情况都说了一遍。 大嫂说:“你哥把每期晚报上的《进京日记》都带回来,我们都看了。” 平平倩倩插嘴说:“我们也看了。” 我说:“你们认得报上的字?” 倩倩说:“有的不认得,雪梅阿姨教我们念的,三叔的名字我们都认得。” 大嫂说:“你在北京这段时间,雪梅跟妈来过几次。” 哥哥站在旁边插不上嘴,一直看着我们笑。 我转身对哥嫂说:“哥哥,大嫂,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。” 哥嫂问:“什么事?” 我便将于主席跟我谈调动工作的事说了。话还没说完,哥大笑道:“好好好!上次调你到市里去,你没去,已经错过机会,这次到省里,再不要犹豫了,还商量什么?我是三个字,去!去!去!” 大嫂说:“我也赞成去!上回我就说市里不去到省里。” 哥对大嫂说:“上回你是讽刺我的。” “上次因为长玉已回绝了,我只好那样说,总不能跟你一道批评三弟吧?”大嫂说,“这次不同了,这次是真的。” 我对哥说:“那我到北京开会前,你不是说我将来是要走文学创作的道路吗?” “此一时彼一时嘛!”哥说,“那时你把去市里的路堵死了,我只好说搞创作啊!” 大嫂说:“你到北京开会这一个月,你哥成天到晚高兴得不得了,好象是他去北京一样。” 哥说:“你这话没错,长玉去等于我去,就象他入党等于我入党一样。我的前途渺茫,他的前途远大!”哥说着又转向我,“你明天就去给于主席回报,态度坚决一点,去!这也是支持厂党委,不能三番五次调不动,不然确实不好向上级党委交待。” 我说:“看来非去不可了。” “对!非去不可,我这给你讲死,否则,你以后别到我这来。”哥说,“我去拿瓶酒来,庆贺一下。” 妈说:“又要喝酒,我没烧那么多菜。” 哥说:“妈,我不是想喝酒,我是想庆贺!你不知道,三弟这半年喜事是接二连三,又是到北京开会,又是往省里调,又是在《人民文学》上发起诗来,这对我们家来说,都是大事。” 大嫂笑道:“还有喜事呐!”说着她便到房里去了。 我问哥什么喜事?哥笑着对我说:“四弟立功授奖了。他在沈阳空军无线电报务比赛中得全能第一名,就在你到北京开会期间,他又到南京参加全国空军无线电报务比赛,得全能第三名。空军司令刘亚楼还跟他们照相呢!”说着,大嫂已将两张喜报和两张奖状拿来,我连忙拿过来一看,兴奋地说:“四弟真聪明,小时侯就鬼精灵,头脑反映特别快,比我脑瓜子好。” 哥笑道:“他是比你聪明,但你比他用功,你肯动脑子。”妈笑道:“你们弟兄四个小时侯都很能。”哥又笑道,“我比三弟、四弟就差多了。我家将来就看他们两个了。” “长明已到了南京,比赛后回家了吗?”我问。 “没有。”哥说,“他比赛后就赶回沈阳部队要他给沈阳空军各单位轮流做报告,介绍经验。”哥说着又笑道,“他现在在沈阳空军已是大名鼎鼎了。” “那真该好好庆贺庆贺!”我兴奋地说,“大嫂!我要喝酒,祝贺四弟长明立功授奖。” 大嫂高兴地说:“好的好的,我再去炒几个菜。” 哥嫂今晚都喝了酒,哥恐怕喝有半斤。我和妈临回来时,哥又叮嘱我一定要去省里报到。 哥惟恐我又变卦,第二天早晨,我正和妈在吃早饭,哥来了,要我上班就去跟于主席说。早饭后,我们俩一道进厂。正好在厂里马路上碰见于主席。 于主席一见我就问:“阿玉!你和长松商量好了吗?” 哥抢着说:“于主席,我们商量好了,我同意他去。感谢于主席和厂里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关心和培养。” “这是他自己的努力啊!”于主席又对我说:“这样,等一会上班的时候,你到厂组织部去,就说我跟你谈过了,叫他们先给你开个介绍信,今天已是礼拜六,下周你再到省里去报到。” 我说:“好,我得先到车间去打个招呼。” “对!要走了,该打个招呼的,都去说一声。”于主席说着便和我哥一道到办公楼那边去了,我从另一条马路到金装车间去。 我到厂党委组织部开了介绍信后,下午又到厂团委,技术科各车间工会,这些部门的同志都和我非常好。我进厂从十几岁学徒开始,无论是领导和职工都对我非常关爱,我没有和任何人因个人之事发生过争执,大家都亲切地喊我“阿玉!”尽管我多次阻止他们这样称呼我,可还是改不了。于主席曾多次劝说过我,要我不要阻止大家这样喊,说这不是绰号,是大家对我的“爱称”。以前听习惯了,也不觉得什么。现在要走了,要离开这个厂了,要离开朝夕相处的领导和同志们,我心里却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滋味,才深深感觉“阿玉”这两个字,包涵多少诚挚的爱。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厂,爱着我的领导和同志们。我曾发表过一首诗,题目叫《人高树大》,我象一棵小树一样,是在厂里的领导和同志们的辛勤灌溉培育下成长起来的。我永远忘不了我的厂,我的领导和朋友们。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(1) 今天是星期六,雪梅肯定要来的,妈到哥嫂那里去了。雪梅虽然有钥匙,但家里没人,她来了一定会着急的,况且她还不知道我已回来了。我从各车间出来,在厂里转了一圈,便赶快回家。 我回到家不久,雪梅来了,她一进门愣了半天,倏然跑上前一把抱着我,又是捶又是蹦又是叫:“你回来啦!你回来啦!把我想死了,想死了!” 我忙把门关好,互相抱着搂着亲了好一会,她才松开手,将我推开,问:“你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?我好去接你。” 我说:“没有准确时间,再说又赶不上星期,我怕影响你学习,索性给你一个惊喜。” 她忙起身跑到房里拿来几张报纸,说:“你看,这上面都有你的日记。芦萍也买了报纸,她在班上大吹特吹,说你如何如何了不起,如何如何有才华。” “这不好。”我说。 “有什么不好?” “人怕出名猪怕壮,你不懂这个道理?”我说着从衣兜里掏出调动工作的介绍信给她看。 她看了介绍信后,又高兴得蹦了起来,“这回你真的调动了,而且是团省委。上次你没到市里去,大哥好不高兴,这次你调到省里,他一定非常高兴。” “是啊。昨天他知道了,当晚就喝醉了。”我说,“可我不感兴趣,只是服从罢了。我很想在厂里多待几年,写写工人的生活。” 雪梅说:“我们住在这里,你还可经常到厂里,也可写呀!” “那就不一样了!”我说,“没有切身的感受,真切的体验,是难以写出真情实感的好作品的。” “这我就不懂了。”雪梅说,“不过我还是觉得调到省里好。” “好吧!不说了。我给你看几样东西。”我拉着她到房里,打开橱子,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,说:“这是两条北京女孩最喜欢的丝绸围巾,你和芦萍每人一条。” 雪梅马上就围起来,说:“好看好看,冬天春天都能用。” “这是两本书。”我说。 她忙把外面的红纸包打开,“哇!是《毛主席语录》!我只听说,没见过。我听芦萍说她爸就想要这本书,可是买不到。” “那就送她一本,你一本。” “那她会高兴死了,说不定她拿到手就给她爸抢去。”雪梅说,“那你还有吗?” “我以后到省里会搞到的。”我说,“只不过是先读为快而已。” “那我们俩合用,一人看一周。”雪梅说。 “你先看吧,我在北京已读了一遍。”我说,“还给你买了件毛线衣,是鹅黄色的,也是冬春都可穿。不过没有你送我的毛线衣意义大,你送我的是你一针一线给我织的,那里面渗透着你千丝万缕的深情。我不会织,只能买。你试试看,是否合身。” 雪梅一看说:“这颜色非常好看,我好喜欢。”她说着就把外套脱了,穿上毛衣,站在衣镜前,边照边说:“你给妈和哥嫂他们买东西了吗?” “买了,已给他们了。干嘛?” “我怕你没给他们买,那我就不好要了。” 我问:“你不好要,不喜欢?” “谁说的,太好了。”雪梅说,“你看,多合身,多漂亮。” 我站在她身后,看着镜子里的雪梅,身腰细细,胸围丰满,美丽的脸蛋白里透红。我情不自禁地从她身后把她搂住,她便把脸仰回来让我亲吻。 我在她耳边小声说:“今晚我们俩睡一块,好不好?” “不好不好。”她说,“妈来家看见,会骂死的。” “妈今晚不回来。”我说,“妈早上临走说,玲玲晚上蹬被子,这两天咳嗽,她要带她几天。”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(2) “那也不行。” 雪梅说,“你老老实实在外边小床睡,我在里面大床睡。” “好吧!那我们来烧晚饭吃。”我说。 “我来烧。”雪梅得意地说,“我跟妈学会烧菜了。” 她很快就烧了两个菜。我说不要再烧了,我从食堂已买了两个卤菜,今晚妈不在家,没人唠叨,我们俩痛痛快快喝一杯。她说她不会喝。我说不会喝只要喝两盅,我喝五盅。她说不行,只准我喝三盅,她喝一盅。我说好,算是达成了协议。 我喝完了三盅,觉得还可以,我说我能喝二两,这三盅还不到一两,便想撕毁协议,她说我说话不算数。我说再喝两盅,保证不喝了,若不给喝,我就不吃饭,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放,佯装真的不吃了。她没办法,只好又给我斟酒。我端起盅跟她碰了一下,我喝了半盅,她只喝了一点点,但她的脸却红润得象盛开的荷花,真是一颦一笑,婀娜多姿,妩媚动人。 她说:“你老望着我干嘛?这么多年还看不够吗?” “今晚,你太美了,太动人了。”我自己斟了一盅酒接着又说:“按协议这是最后一盅,我不失信。不过,我想和你喝一盅交杯酒。” “什么叫交杯酒?”她问,“怎么喝法?” “喝交杯酒,就是表示我俩百年好合,永不分离。”我说,“就是我端着盅子从你的手臂绕过来,你端盅从我的手臂绕过去,我俩同时喝干杯中酒。” 她笑道:“这行,这行,百年好合,永不分离,当然要喝。” 说着我俩就按照我说的方式各自喝干了。 吃了晚饭,我们俩又聊了一会,主要是我在北京的情况和她在学校的情况。 已经八点多钟了,我笑道:“我们已经喝过交杯酒了,现在该进洞房了。” “什么?进洞房?”她惊讶地问。 “是呀!”我说,“这交杯酒一喝,就表示你同意我们俩进洞房呢!” 她又吃惊地说:“啊?!我不懂,我不懂,你骗我的。”随即就在我胸前不停地捶,“你哄我,你哄我,你骗我上当,我不理你了。”说着便连忙跑到房里把门闩上。 我追到房门口,敲了几次门,没有声音,我便说 :“好!你不理我,我明天就出去玩,也不理你。” 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理后,便脱了衣服睡觉,靠在床头看书。 约过了十几分钟,我听到房门的响声,抬头一看,雪梅穿着乳白色的睡衣站在房门口,真乃小时梦中的龙山神女一般,我看呆了。她缓缓地走到我的床前,含情脉脉目不转睛地望着我。 “快!别冻着了。”我忙伸手把她拉到床上,用被子把她包裹着,说,“你不是睡了吗?” “我睡不着,我怕你生气,明天出去,真的不理我了。”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,轻声细语地说:“长玉哥,你真的生气了吗?真的不理我了吗?你要是真的不理了,我会伤心死的。” “吓唬你的,跟你开玩笑的。”我把她搂得紧紧地说,“我还怕你不理我呢!” 她从被窝里抬起头,仰望着我说:“你身上好暖和。” “你身上好软,好香。”我笑着说,“这个床太窄了,我们还是到里面大床去,好吗?” 她点点头,又疑虑地问:“万一妈妈回来怎么办?” “已经九点了,她不会回来的。”我说,“我们把门从里面闩好,即使妈回来,我到外面去开门。” 我把门闩好,抱着雪梅到里面床上。她说好冷,要我给她焐焐。她把一只腿架在我的腿上,脸睡在我的胸脯上,几乎全身都伏在我的身上。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(3) 我们俩搂抱着,被窝里很快就温暖起来,她也开始在我胸前蠕动。她把我的胸衣扒开,用嘴巴在我心窝上吻,我感到痒痒的。 我笑道:“其实,很小的时候,我们俩就在一个床上睡了。有好几次妈和姐将我们俩放在一个床上两个被筒里,后来你从那头钻到我这头来,也是这样搂着我的脖子,你还记得吗?” “记得记得,小时的事,我永远都忘不了。不过,那时不懂事,只觉得你好好玩。”她说。 “哎呀!你把我当小孩子玩呀!”我抱着她揉着说,“好!今天我也要把你当小孩玩。” “那时,你不是小孩,还是大人呀!”她说,“后来渐渐长大了,到了上中学以后,一想到小时你抱着我睡觉,心里就好激动。我就经常在梦里搂着你睡觉,我觉得好甜蜜好甜蜜。可是我们住在杭州西湖边,离柳浪闻莺的地方很近,那里的黄莺好多,天刚亮,黄莺就在树上叫,常常把我的好梦搅了。当我醒来的时候,搂抱着的却是被子,我好气恼那些该死的黄莺。我就念一首诗: 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,啼时惊妾梦,不得见长玉! ” “你真会篡改古诗。”我说着便在她的腮边捏了一下,“疼吗?” “哎呀!你捏我好疼啊!”她故意惊叫道,“人家当时的心情就是那样嘛!” 我笑道:“你疼了,说明你是醒着的,看看,不是梦吧!” 她又将脸伏在我胸前柔声说:“就这样抱着睡,我感到好幸福。” “不过——”我在她耳边小声说,“我还想看看你那个。”说着我便将电灯拉亮。 她抬头望着我问:“看什么?” 我指指她的胸前:“这里面的红痣,那是我的专利。”我说是想看她心窝上的珠砂痣,实际上是想看她白白胖胖的乳房,还想吻她的乳房。 她想了想说:“好吧,只限于此。” 得到她的同意,我边解她的睡衣边说:“你最好把睡衣脱掉,裹在身上好不舒服。” “不干。”她说,“脱掉好丑。” “你不是说过,在我面前不怕丑?其实,你身上哪一块我没见过?”我笑着说,“小时你在我家,夏天我妈给你洗澡,你站在盆里,我什么都看见了。” “那我也看见你了。” 她害羞地悄声说,“我还看见你那个小雀儿。”她伸出小指头比划着,“只有这么点大。有次你跌跤,我真担心把小雀儿压坏了,好想摸摸看是否伤着了,可我又不敢摸,只是站在边上哭。” “现在可不是那时的小雀儿了。”我刮着她的脸庞嘲笑地说,“你好不害羞啊,想摸人家男孩那个。” “是你,又不是别人。”她噘着嘴说,“人家是担心你嘛!那时又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“你放心,好好的。我象珍藏宝贝一样为你珍藏着。” 雪梅点着头抿着嘴笑道:“我也是,为你珍藏着。” 说着,我便将她上身的睡衣带子解开,她却又把睡衣裹起来,望着我说:“不能脱,不能脱。” 我仍伸手把她的睡衣脱了。她又按着胸前的红兜兜,笑着说:“你把我的上衣脱了,我也要把你的衣服脱了,不然就不平等。” “好好好,平等,平等。”我说着便将背心脱掉,“你看吧!” 她抚摸着我的胸脯说:“你的乳房也很丰满哎,心口窝里还长了好多细细的绒毛呢!毛茸茸的。” 我指着乳膀和心窝,笑着说:“我这不叫丰满,叫胸肌发达,有劲。这些绒毛叫护心毛。” 雪梅笑着将脸贴在我的胸口上亲吻着,吮吸着。 第二十四章 似梦梦亦甜(4) 我笑道:“这回你该把手松开了吧!” “可是——” 她羞红着脸说,“那你保证不碰我那个地方。” “保证。”我说,“还像在江城瑶池那样。” 她知道,我最喜欢的是她*之间的那颗鲜红的朱砂痣。还在少儿的时候,我就好指指点点逗她这颗痣。后来我们几次分别,为了辨认她是不是我的雪梅,每次见面,她都主动地解开领扣让我看这颗红痣。现在我不仅想看这颗红痣,还想吻她的乳房,便顺手将她的乳罩挪开。两座亭亭玉立白白嫩嫩丰满的乳房,赫然竖立眼前,我忙扑上去狂吻。突然,她伸出雪白的双臂抱着我的颈脖,轻声地呼唤着我:“长玉哥哥,好哥哥,我们就这样睡吧。” 我又狂吻了一会,说好吧。 她便将我的头和脸搂在她的*之间,甜甜地睡了。 星期一上午,我拿着介绍信先去省委组织部,他们签了意见后,我便到团省委组织部去报到。团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说:“好了,你再回厂去,把供给关系,党组织关系都转好,厂里还有什么工作需要移交的,也都办一办,免得到这里上班了,厂里又找你回去移交什么。一切办妥了,元旦后来正式上班。” 这是我第一次跨单位调动工作,没想到还这么复杂。我回厂后,从这个部门跑到那个部门,又跑到粮食局转粮油关系。一连跑了好几天,才算办完。回到厂工会办公室,把我原来管理的一些工会档案和文件,分门别类整理好。于主席来时我便告诉他,他又指定另一位同志与我办了移交。 这天于主席开过党委会,从楼上下来,他见我正收拾我自己的一些笔记本和书籍。便坐下来问:“你到团省委做什么工作?” “那天只是报到,工作没谈。”我说,“他们要我元旦后正式上班再告诉我。” “你走了,我和厂里的许多领导都舍不得。”于主席说,“可是不放不行,干部是党的,不是你自己的,也不是我的。在哪里,去哪里,都是党决定的,包括我在内都是这样。既去了,就要安安心心地工作,好好学习。” 我说:“这些我会牢牢记着,请于主席放心。” “你的学习、工作、团结,我都很放心。”于主席说,“团的工作,实际上是政治工作,看趋势,你将来是走政工干部的道路了。有件事情,本不想告诉你,现在你调出去了,厂党委组织部长和我商量,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,让你心里有数,由你自己掌握。” “什么事?”我急着问,“于主席,你只管说。” “长玉,这件事不是你本人的事。”于主席说,“是你的女朋友龙雪梅的事。按组织要求,对党员干部,特别是准备培养提拔的干部,对你恋爱婚姻,组织上是要预先调查的,这也是对党员干部的关心、负责。你到北京开会期间,厂组织部派人到她学校去了解了。据查档案和校方介绍,雪梅本人的学习、思想、品德都很好。但她家庭出身较复杂,她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都是大地主,她的亲生父母是资本家,解放前夕离开大陆,不知在香港、台湾还是在外国。而她的伯父伯母又是我党的高级将领。” “这些我都知道。”我说,“于主席,那年我到江大去找雪梅之前,我也跟你汇报过了。” 于主席接着说:“是啊,我也把你跟我说的情况,对刘书记和组织部长说了。我们都认为,在雪梅的成长过程中,影响最深的是你家和她的伯父母。如果你继续在厂里工作,厂党委的许多领导都了解,而且看法一致,你们恋爱结婚,对你政治上不会有影响,所以你从北京回来,我们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。现在你调到省里去了,出于关心你,爱护你,组织上确定要我告诉你,我们丝毫没有反对你俩恋爱婚姻的意思。只是让你知道,厂里组织上调查过了,由你自己掌握。” “我从内心感谢于主席和厂里组织上对我的关心和爱护,这个厂是我走入生活的第一步,我深深地爱着我们的厂,我几次不愿调出,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。”我说,“于主席哎,你是我最亲近的领导,也是我最知己的朋友。你代表组织跟我谈过话了,我会掌握的。临走之前,我把你作为我的知己,我把我的心里话向你说。我和龙雪梅的感情,说句不知羞的话,我还是光屁股她只挂个红兜兜的时候,我们俩就形影不离。我的全身,她的全身,从里到外,从外到里,我们俩互相之间都是透明的。从高小五年级到她上大学,虽然分别这样漫长的岁月,可我们俩互相之间没有一天不在想念。从她给我写的两百多封寄不出的信,可以看出,她对我的思念,对我的爱是刻骨铭心的。我相信党的政策,如果我将来遇到没有政策水平的领导,那我也认了。” “这个女孩的确是值得你爱的。”于主席说,“在正常情况下,她的家庭也不会对你有多大影响。只怕是一遇到政治运动,尤其是你以后当了领导,恐怕就有一定影响。如果你再碰上宁左勿右的领导,就可能抓住一面不及另一面。这也是我跟你推心置腹说的知己话,你心里有个数,有个思想准备。” “谢谢于主席的关爱。”我说,“不管是什么运动,即使是狂风暴雨,我绝不会跟雪梅分离的,因为她是非常纯洁、非常善良的女孩。” “好吧!以后经常来玩。”于主席说。 我笑道:“这厂是我的娘家,我能不来吗?” 当我走出工会办公室时,于主席又追到门口叮嘱一句:“阿玉!我今天跟你谈的事,你不要跟雪梅说,不要伤害她。” 我点点头。心想,我怎么能跟雪梅说这事呢?那不是在她心上插刀吗?我现在最担心的是,怕大哥知道这件事。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(1) 于主席跟我谈雪梅家庭出身的事,我一直没跟雪梅说,我不愿在她纯洁的心灵里投下阴影。如果她知道这件事,她会痛苦万分,甚至为了我她会牺牲自己。我没想到厂里会为我个人的恋爱而派人去调查,当然组织上也确实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和爱护,就象我大哥对待这件事的看法一样。 我后悔当时未跟于主席说一句,请他们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我大哥。我知道,组织上虽对我关心、爱护,但不会直接阻挠我与雪梅相处下去。而大哥不一样,他本来就对雪梅的家庭出身有看法,我虽然做了许多说服工作,加上他见到雪梅的品貌为人都很好,现在不再提此事了。尤其我到北京开会这件事,他也觉得我将来很可能走文学创作的路子,因此,对雪梅的家庭出身也就不是很在意了。可是我现在又往省里调,按于主席说是走政治工作的路子,这一点大哥也会这样想的。如果他一旦得知组织上如此重视,并对雪梅的家庭出身作了调查,他原来的思想很可能又会死灰复燃,再度对我和雪梅的婚姻进行阻挠,因为他觉得他是哥哥,有责任有权这样做。他甚至会直接找雪梅谈这件事,那就糟了,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。好多天,我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。 一九六六年元旦后,我便正式到团省委去上班了。团省委组织部一位女同志征询我的意见,问我是到宣传部还是青年报社。我想报社可以锻炼提高我的写作能力,我当即说,我希望到报社。她便把我带到三楼报社的总编室,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同志立刻站起来迎着我,大笑道: “哈哈!萧长玉,我就猜想你会到报社来的。” 组织部的同志忙介绍:“这是报社的总编……” 总编非常热情地伸出手,笑道:“鄙人——姓宁,名欣然。你终于来了,非常欢迎。” 组织部的同志对宁欣然笑道:“我把萧长玉交给你了,不要一天到晚找我要人。”说着那人就回头走了。 “你老站着干什么?坐!坐!” 宁欣然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沙发,边说边到茶橱里给我拿杯子泡茶。 他把茶杯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,对我说:“为争取你到报社来,我跟宣传部的韩部长干了一架,互不相让,最后商定,由组织部征求你的意见,我就猜想你会到报社来的,果然不错。”说着,他往椅子上一坐,又哈哈大笑:“我赢了!” 他这一笑,我轻松了许多,心想青年团的干部可能都是比较豁达开朗,这位总编的职位跟我们厂的党委书记同级,可性格还象个小青年。 接着,宁欣然便向我介绍报社的情况。全社包括我十九个人,三四个人负责一版,还有搞划版、印刷、发行、通联,总编负责安排报道计划和审稿定稿。要我和婉云负责第四版,这一版每期两个内容,半版国际新闻,半版文艺。我的任务是编文艺作品。 宁欣然介绍完便带我到各编辑室去和大家见面。最后是到我的编辑室。一进门,一位戴着眼镜约三十多岁的女同志便站起来说:“萧长玉同志,早就盼你来了,欢迎欢迎!” 宁欣然指着她说:“这就是婉云同志,北大的高才生,你先协助她编文艺,等你熟悉后再独当一面。” 我说:“好。请婉云同志多多帮助。” 宁欣然又指着一直站在旁边笑嘻嘻的青年说:“这位是汪明同志,去年师大中文系毕业的,今年二十三岁,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。”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(2) 婉云笑道:“萧长玉来了,他就不是最年轻的了。” “对,小萧还不到二十岁,是整个团省委最年轻的。”宁欣然说,“汪明是负责通联的,所有来稿,都由他拆封统一登记,按稿件内容,分发给各编辑。” 我心想,坏了。如果雪梅来信,他也当作稿件拆封,那就不好了。我得告诉雪梅,暂时不要寄信到团委。 正说着,又进来四位同志。 宁欣然忙介绍道:“这位是上任不久的团省委副书记邹谷程同志,是最年轻的书记,刚三十岁。大家开玩笑时喊他小书记。” 宁欣然还没说完,邹书记便伸出手看着我说:“欢迎你,小萧同志,果然一表人才。”他说着,又指着身后的三位同志向我介绍道,“这位是团省委秘书长乔升同志,这位是办公室主任郭宗平同志,这位是宣传部长……” 宣传部长忙握着我的手笑着说:“在下韩飞。” 宁欣然插话笑道:“跟战国末期的法学家韩非只差一个字。” “不敢相提并论,一字之差,失之千里。”韩飞说着又指向我,笑道,“你本是我宣传部要来的,谁知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。” 宁欣然又笑道:“是他自愿来报社的,你输了,还不服气。” 他们这一争,大家都笑起来。 几位领导刚走,汪明便笑嘻嘻地对我说:“靠窗前是两张桌子,左边是婉云的,右边是你的。” 我一看后边桌子光线较暗,便对汪明说:“你是老大哥,又是先来的,你应在前面。” 汪明又笑道:“老弟不要跟我争了,你们俩都是编辑记者,要写文章,我搞通联,是做后勤的,理应在后面,为你们做好服务工作。” 婉云笑着对我说:“小萧,你也别让了,听说你来,前几天小汪就去搬桌子,是我们俩这样调整的。”她说着,便将两大卷宗的稿件递给我,“这些都是各地来的文艺稿件,你分三次筛选,第一次初选,第二次选出备用稿,然后再从备用稿中选出可用的进行编辑。” 我打开卷宗,粗略翻了一下,都是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歌曲等各种形式的文艺作品。这对我来说,正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。 我如饥似渴地阅读这些稿件,我都尽自己的能力,顺着作者的思路,帮他进一步修改、深化、提高,以达到发表水平。有的提出修改意见退稿让作者修改。有时也把作者找来一道商量让他(她)修改。 我到报社上班几天,雪梅便放寒假了,我们原商量好,假期就在我家。可她大伯突然来把她带回老家去了,说是她祖母病重,要见孙女。谁知一去连春节都没回来,直到年初四才返回。一见面她就哭着说,她祖母去世了,以后除了大伯那里,她没地方可去了。我和妈说这里就是她的家。经过好生劝慰,她才逐渐止住哭。 正月十五刚过,妈又到二哥那里带孩子去了。雪梅一开学便去外地实习,说是一个学期。厂里的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住。为减少上下班来回跑,团省委在书记楼给了我一间房子。这个楼上下两层,楼下是邹谷程副书记和乔秘书长家。我在二楼楼梯口中间。左边是马建春书记家,右边是贾海泳副书记家。这样,我的吃住基本上都在团省委,每周回厂宿舍看看。 三月中旬,团省委召开团代会,报社的全班人马都住到长江宾馆。会议期间要出增刊,隔一天出一期报纸,我负责编副刊,每期包括大会花絮和诗歌等一版。诗歌稿件会前我就作了一些准备可是花絮得现采现编。我觉得自己是新手,一定要下工夫采编出高质量的稿件。所以白天到各代表团采访,晚上编稿,连续几天都忙到深夜两三点钟。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(3) 一天晚上,和我同住一间的汪明,说宁总要他回机关找几份文件和材料,我说:“你既回去,晚上就不要回来了,你们新婚,几天不去家,当心老婆罚你。”他笑道:“才四天呐。” 我说:“一日不见三秋兮,已有十二年了,快回去吧!” 他说:“我走了你不着急吗?” 我说:“明早我要发稿,今晚还不知要编到什么时候,你走了我可集中精力编稿。” “好吧,那我就不干扰你了,明早见!”他说着便离开宾馆回去了。 我一直到凌晨四点,才把稿子编完。我刚从坐椅上站起来,突然觉得头晕,整个房子都转了起来,好象桌子也陷下去了。我正想扶住桌椅,可是,两眼一黑,就失去了知觉…… 不知什么时候,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,有只手在抚摸我的脸庞,我以为是雪梅,想喊她,但嘴巴黏结住了没张开。我慢慢睁开眼,但眼前一片模糊。只听到身旁有人喊叫:“医生!医生!他醒了!他醒了!” 我觉得身边有许多人影在晃动。 好象有人在说:“快!喂点温开水,喂点温开水。” “三叔!三叔!”是小玲玲在喊我。 我喝了几口水,觉得嘴巴也不是那么干涩了。便有气无力地说:“玲玲,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?你爸妈呢?” “我们都在这,我们都在这。“我听到是哥嫂的声音,好象都在哽咽地哭着,说:“你看见我们了吗?小玲玲就趴在你的床头。” “我看不清。”我说着,便伸出手,想摸摸玲玲。 “你们不要急,他昏迷三天了,刚醒过来,眼睛模糊属正常。”一位男声说:“你们还是都到门外去等候,让他再睡一会。” 我又迷糊地睡着了。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,一下涌进好几个人,我眨了眨眼睛,清楚多了。我发现团省委的三位书记、秘书长和宁欣然总编都站在我床边。他们一一俯着身子报着自己的名字,问我是否认识,我都微微点了点头。 邹书记深深吸了口气,对几位书记说:“总算醒过来了,总算醒过来了。” 我看着宁总轻声问:“我睡过了吗?稿子还没发呢。“我欲动身起来。 宁总忙按着我说:“不要动,不要动,稿子我从你桌上拿来,发了,发了,报都出来了。” 哥嫂又俯下身问我是否认识他们,我轻声微笑道:“哥哥大嫂,我哪会不认识?你们都到这里来干什么?这是什么地方?” 哥说:“你跌伤了,这是医院。” “我哪里跌伤了?我怎么不知道?” 小玲玲趴在我的枕头边,用她的小手轻轻摸着我的头,“三叔,你头伤了,用白布包着。” 我欲抬手想摸一摸我的头,站在旁边的一位穿大白褂的女孩,忙将我的手按着,说:“不要动,不要动。” 这时,我便感觉到我的头好重,好象有些肿胀。眼皮也睁不动,我便合上眼。 只听马书记问医生还有什么问题,会不会反复。医生说:“主要是两个问题:一是发现的晚,流血过多,虽输了血,打了针,但很虚弱;二是跌撞在头部,两处伤口已缝合,如果不发炎,伤口会很快愈合。现在最主要的问题,他醒来后,开始眼睛模糊看不清人,记忆似清楚,似不清楚。我们最担心会不会是脑震荡。” 马建春书记说:“这位同志是我们刚从工厂选调来的年轻党员,又是全国文学创作积极分子。这次,他为了保证会议期间及时出报,每天加班到深夜,过度疲劳而晕倒,致使头部撞到桌边和椅子上。因此,请院长不惜一切代价,把他医治好。”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(4) “请马书记放心,我们会全力以赴的。”院长说,“还要观察几天,才能判断是不是脑震荡。” 马书记说:“我们派专人在这里伺候,是否请医院也派专门医生护理。” 院长说:“我们已确定一位脑科主任和一位医生二十四小时观察守侯,并随时会诊。” 马建春书记又问我哥还有什么要求。哥说领导上这么关心,我没有什么要求,我只担心会不会有后遗症。 院长说:“我们会尽全力,精心治疗的。” 这些话,我当时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一些,多半还是后来哥嫂告诉我的。 又过三天,我便渐渐完全清醒了,只觉得头部伤口处,一阵一阵疼痛、奇痒。 我的床边,始终坐着两个人,一个是汪明,一个是那位小护士。 每当我要用手挠痒时,小护士便立即跑上来说:“哎呀呀,不能用手抓啊!不能抓啊!你这手怎么老是不安宁。”她说着笑着,又把我的手放到被子里,深深地望着我,象哄小孩似的说:“放安分一点,啊,听话。” 我望着她问:“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来哄?你多大?叫什么名字?” “她叫谢琼,医专刚毕业。”汪明说:“是抽到我们大会上的医生。” “小谢,你是医生?对不起,我还以为你是小护士呢。”我说。 “医生护士都一样,都是为病人服务的。” 她说着又把吊水的瓶子调整了一下。 我笑道:“你的思想境界倒是蛮高的。” “那当然。”汪明说,“你的身上还流着她的血呢!” “什么?流着她的血?”我惊讶地问:“这么严重?” “哎呀!你那天可把人吓死了!”汪明站在我床边说,“那晚我回去找文件,你叫我不要回来,免得干扰你编稿。幸亏第二天六点多钟我就到会上来,我知道你加班肯定很晚,怕把你弄醒,便轻轻地用钥匙把门开了。谁知,一进门,满地是血,桌拐上也有血。椅子,凳子都倒在你的身边,也是血。你的头部就枕在血里,我吓呆了。愣了半天,我突然大叫起来:不得了啦!不得了啦!萧长玉死啦!萧长玉死啦!……” 我打断他的话,笑道:“你惊叫什么?我不是没死吗?” 汪明接着说:“我当时以为你死了,转身往外跑,迎面撞上宁欣然和其他人,他们一看,也吓坏了。小谢也赶来了,她不愧是医生,伸手一摸,身上还是热的,还有鼻息。她说:快送医院,快送医院。宁总伸手把两床被单扯下来,叠在一起铺在地上,我们把你抬放在被单上面。小谢说着又飞跑出去把药箱拿来,打了一针。小谢用纱布按着你的伤口,两边各四个人抓着被单,把你从楼上往下抬。幸好医院就在宾馆对面,很快就把你送到急救室,院长和医生已严阵以待。” 我笑着说:“你是在给我解闷,讲惊险故事啊!” “不骗你。”汪明说,“你问小谢。” 小谢说:“是的,当时也把我吓死了。我判断你是跌倒,头撞在桌椅上,但不知多长时间。” “我编完稿,看了一下表,是早晨四点多钟,我刚站起来,眼就黑了,后来我就不知道了。”我说。 “你再不能这样熬夜了。”谢琼埋怨地说,“两三个小时才发现,再晚一点,你的血就流完了,幸好,动脉没破,否则,你真的没命了。” “这么说,真的是你给我输血了。” 汪明说:“你的血型是A型。主任医生说,最好用新鲜血液直接输入,效果快。小谢说她是A型,当即就挽起袖子。” 第二十五章 碧血融深情(5) 我连忙握着谢琼的手,非常激动地说:“小谢,谢谢你了,谢谢你的救命之恩,我永远忘不了你,你应该好好休息。” “她给你输了两次,医院叫她休息,但她每次都只是在你旁边的床上睡一会,她说要看着你醒来。”汪明说,“你第一次醒的时候,她都哭了。” “你不是也哭了吗?”谢琼又流着泪说。 “你看你看,说着你又哭了。”汪明笑道,“我哭,跟你不一样。” 谢琼脸一红,破涕笑道:“哭就是哭呗,有什么不一样?” 汪明说:“我哭,是因为他跌倒我不在,他如果不醒,我的罪责是无法饶恕的,我一生都不得安心。当时宁总还狠狠批评了我一顿。不过,你哭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啰!” 谢琼红着脸,不吭声。 我看到旁边的床上、窗台上、床头柜上到处是水果、糕点、罐头等各种营养品,便说:“这些都是谁送来的?” 汪明说:“在你未醒的时候,参加大会的各代表团、我们机关的同志,还有你们厂的许多同志,他们来看你时带来的。” 我说:“这么多我无法吃,你们俩把它拿回去。” 汪明和谢琼说:“那可不行,这是人家的心意,我们怎么可以吃?” “我送给你们,也是我的心意。”我说。 “你的心意,我们领了。”汪明说,“我们只盼你早日恢复健康。小谢,你说是不是?” 谢琼望着我点点头。 下午五点多,哥嫂带着三个小孩又来了,孩子们一见面都跑到床边,问这问那。小玲玲轻轻摸着我头上裹着的纱布:“还疼吗?” 我抚摸着玲玲红扑扑的小脸蛋:“现在不疼了,就是痒。” “痒,好。是伤口在愈合,长肉。”大嫂说着,便将饭盒盖打开,是炖的鸡汤。 我说:“你们别再送了,医院的伙食很好,天天都有鸡丝面、肉丝面、还有牛奶。” 汪明笑道:“那都是谢医生自己做的。” 我瞪大眼睛望着谢琼。 大嫂望着谢琼说:“你是医生?我还以为你是小护士呢!真太感谢你了。” 谢琼红着脸,有点害羞地说:“我就住在这医院里,离得近,也没事,我有个煤油炉子,烧也方便。大哥大嫂。你们离得远,不方便,以后就别送饭了。” 大嫂说:“那怎么行?你是医生,千万不能再麻烦你了。” “不麻烦,院领导要我专门医护他。”谢琼说。 “听说,医院里有个谢医生给他输的血,想必也是你了?”哥很感激地说:“是你救了他一命,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。” “这是我应该做的,我是医生。”谢琼说着便走了出去。 汪明也跟着出去了。 哥看着谢琼的背影说:“看不出她是医生,长得倒很漂亮,顶多十*岁。” “没错。”我说,“她是医专学生,去年在这医院实习,毕业就留在医院。” “你到哪都惹是非。”大嫂掏出两封信给我,笑着说,“你可别忘了这位。” 我一看是雪梅的信,便埋怨地说:“两封了,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。” 大嫂笑道:“等不及啦!我来几次,你都昏迷不醒,我能给你吗?” 我正准备拆信,又觉得哥嫂在面前,便将信放到枕下,对哥嫂说:“我生病的事,千万千万不要告诉雪梅,让她安心在外实习,也不要告诉妈。” 大嫂说:“这还要你说?如果雪梅知道了,会急死呢,会连夜回来的。” 哥说:“我们做了两手准备,先是暂不告诉,万一你再昏迷,我们就要发电报。”哥说着又问,“医生说病情怎么样?会不会有后遗症?” “上午查房时,来了三位主任医师,又详细作了诊断。”我说,“正好团省委邹谷程副书记,宁欣然总编也来了。医生说:基本稳定,看来脑子没有受到重创,如果再过几天,发展良好,就不会有后遗症。” 哥深深舒了一口气,说:“这我就放心了。” 我对小侄子们说:“你们三个,把那些水果、糕点统统拿回去。” 小侄子们见她妈瞪着他们,便说:“那是给三叔吃的,三叔吃了,伤就好了。” 大嫂笑道:“嗯,这才是好孩子。” 我说:“我确实不吃,刚才我还叫小汪小谢都拿回去,他们也是不要。你们拿回去,不然都坏了,还要我下床来拿吗?” 哥对小孩说:“好吧,你们每人拿一些水果。”哥又问我,“ 厂里于主席来,你见着了吗?” 我摇摇头,说:“我没见着,只听汪明说,厂里来了好几个人,那时我昏迷还没醒。他们怎么知道的?“ “团省委派车去接我,厂团委书记带他们去找我,大概是他告诉于主席的。”哥说,“不过,那天我对你们团省委有意见,为什么头一天不告诉我。他们说,一是来不及,二是你还没苏醒,怕我见了紧张。” “究竟厂里哪些人来呢?”我问。 “我知道于主席,大概还有厂团委、组织部、宣传部、技术科的同志。”哥说:“昨天我碰到于主席,他又问了,我说完全苏醒了,他说这就放心,过两天,他还要来。” 我说:“你替我谢谢他们,就说我完全好了,出院了,请他们千万不要再来。” “好吧!那我们就回去吧!”哥说。 大嫂对小孩说:“跟三叔再见。” 三个小孩,每人手上拿着一个苹果,围到我床前:“三叔再见!” “怎么就拿一个?”我说。 大嫂提着包示意一下:“你看。” 我对小玲玲说:“亲我一下,好吗?” 小玲玲伸长脖子,在我脸庞亲了两下,我刮了她一个鼻子,他们便蹦蹦跳跳跟着爸妈走了。 他们一走,我正准备拿出雪梅的信来看,谢琼便进来了,她看了看吊瓶,然后就端了个凳子,坐在床边看着我。 我也望着她,不知如何报答她。她老是微笑地望着我,弄得我很不自在,好别扭。我很想叫她走,我好看雪梅的信。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(1) 我说了几次,可是谢琼就是坐着不动,时而调调吊瓶,时而帮我拉拉被子,而后又坐下望着我。 我听到外面走廊上敲碗的声音,便说:“谢医生,你去吃晚饭吧!我现在没什么事,瓶子里的水才滴一半,还早呢!” “我吃过了。”她张口就笑,“我也没事,在这陪陪你不好吗?” 我说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,还要陪?” “可你也不大啊!” “我已工作好几年了!你知道吗?” “知——道。”她笑道,“你初中毕业就进厂当徒工,十八岁入党,发表过很多诗,去年到北京出席全国青年文学创作大会,今年元月调到团省委,现在还不到二十岁。对吗?” “你?!”我惊讶地望着她。 她又笑道:“我怎么啦?” “你太可怕了。” 她咯咯笑起来:“我是老虎吗?我好凶吗?我好丑吗?” 我说:“你呀——是个侦探!福尔摩斯。我得防着你一点。” 她有点不高兴,噘着嘴说:“我也没有恶意,你防我干什么?我是无意中听来的。” “你若再要有意的话,我的家谱恐怕你都会背。”我说。 “我才不管那些呢。”她说着又站起来把我的被子拉了拉,压一压。 我心想,一定是那个汪明告诉她的,这家伙不怀好意。 谢琼又坐下来望着我。 我把脸转过去,望着另一边。 过半天,她好象有些委屈地说:“你把脸转过去干嘛?不理我啦!生我的气了吗?” “我的脸长时间侧向你这边,有些僵,难受。”我说。 “你的左面头部有伤,不能压着。” 她说着走到我的床头,用双手从头下微微托起,把枕头稍动了一下,说:“只能侧到这个位置。还痛吗?” “痛和痒差不多,一阵一阵的。”我说着问,“我的伤口有多大?” “有两条,一条是横的,在左额上方;一条从左眼角往上倾斜。两个伤口,都有三四公分长。真危险,差一点就碰上眼睛了。” “以后会有疤痕吗?” “有。”她用手比划着,“这么大。“ 我苦叹了一声,摇了摇头,把眼闭了起来。我想将来雪梅回来,看见了疤痕,她又不知多么心疼。 她把凳子又搬到这边来,趴在床沿望着我说:“难受吗?我陪你说说话,转移你的注意力,你就不痛不痒了。” 我这才理解,她为什么老是找我说话,我便睁开眼看着她。 她笑着说:“我知道,你是担心将来有疤痕,不漂亮,是吧?” 我笑道:“你真聪明。“ 她得意地抿嘴一笑:“我是学医的,病人的心理,我多少懂得一点,告诉你,我刚才是骗你的,伤口虽长,但缝合得很好。当时主治医生在缝的时候,我就是助手。后来我给你换了几次药,缝愈合得又细又平。现在关键是你不能用手抓,当心发炎。要是发炎、肿胀,以后真会有很大的疤。所以我得守着你,防止你睡着了乱抓。” 听了她的话,我心里非常感激,我说:“这次幸亏遇上你。想不到我身上还流着你的血,这使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。“ “你快别这么说。能给你献血,是我的幸运啊!” 她眼里又充满了泪水,柔声地说,“当时,我看你全身软绵绵的,脸色苍白,我真担心死了。” “你现在的脸色也不好,你该好好休息,好好睡一觉。”我说,“你现在就回去睡,汪明马上就来了。” “我叫他回家吃了晚饭就睡,十二点再来。他也好多天没睡好觉了。”谢琼说着又笑道,“你这手很不安分,我必须看住它,不让它乱动。”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(2) 我也笑起来说:“你们把我的手绑到床上,它就不会乱抓了。” “你是病人!不是犯人!”她说。 “不过,我睡的时间多,现在一点不困,在汪明来之前,我是不会睡着的,醒的时候,我保证不会乱抓。”我指着吊瓶说,“这瓶已吊完了,你把它换上就走。” 她站起来边换瓶子边说:“你为什么老赶我走?!我这么讨厌吗?” “这不是讨厌,你睡的时间太少了。”我解释说。 “我不困。” 她调整好吊瓶,又坐到我面前,瞪着我说,“你赶不走我,我是院长派来的。”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她,说:“那——你给我烧鸡汤,烧面条,不是院长派的吧?以后,千万别再烧了,否则我不吃。” “这——是我自愿的。”她说,“不吃也行,那就只有挨饿,你就别想伤口好的快。” “你还说我不是犯人,我就是你手里的犯人,只能服从你。”我说。 她笑道:“对!病人的天职,就是服从医生。现在我要你眼闭着,睡觉。” 她把凳子又搬到床的另一边,过了一会,她又伸头看看我是否睡着了。我把眼闭上,她便坐下来,也不再说话了。 不一会,我便睡着了。不知什么时候,我梦见了雪梅。她在龙山上玩,后来她不知跑哪去了,我便到处找,后来忽然发现她站在龙山神女峰顶上,我惟恐她从山顶上掉下来,便拼命往山峰下跑,跑着跑着一下就栽倒了,感到头部又肿又胀,鲜血直流,我便伸出手……。 “哎呀!不能抓啊!你这手怎么老是要动。” 我睁开眼,是汪明站在我身边。他边将我的手往被子里塞边说:“醒啦!这一觉睡得很长嘛!夜长梦多,肯定做了好梦。” “头又痒又胀,还做梦呢!”我说,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谢琼呢?她回去睡了吗?” “她早回去睡了,我昨晚十一点半到的,我一来就叫她回去睡。”汪明笑道,“你还说没做梦,眼一睁,就问谢琼……” “你想哪去了。”我说,“她为我输那么多血,又好多天没睡好觉,她要是病了,我良心上过不去。你可不要瞎说。” “嗯,就凭这几句,就说明有那么点意思。” 汪明说着回头看看病房的门,又嘻嘻地轻声笑道,“我告诉你,自从她跟着你从宾馆回到医院,我看她对你非常非常之那个,你几天昏迷不醒,她天天都在流泪。” “那是一个医生的职业毛病,你不要胡思乱想。”我说。 “你不懂。”汪明又说,“我从她的眼神也能看得出,连宁总和婉云他们都说,小谢对你有意思。” “我郑重申明,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,我只是不知如何感谢她。”我说,“我也求你们不要瞎猜,不要伤害她。” “谁伤谁呀?”谢琼端着一个大茶缸进来说。 我忙说:“汪明抓着我的手好重,我说当心碰着我的伤口。” “我看看,我看看。”谢琼把茶缸往桌上一放,赶忙跑过来,看看我头部包扎的地方,又对汪明说,“你手脚要轻一点儿!我看你当护士都当不好!只能当记者。” 汪明挤眉弄眼地望着我笑道:“我哪象你们女孩那么细,心疼病人。” “还没洗脸吧?”谢琼说着又去打了盆水,拧了湿毛巾,将我的脸细细的洗擦了一遍。 汪明又笑道:“我真粗心,这么长时间,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给你洗脸呢!” “你别再唠叨,快回去睡觉吧!”谢琼说。 “我要等查房后才能回去。”汪明说,“宁总他们天天都要我汇报他的病情。” 第二十六章 病房静悄悄(3) 谢琼指着我旁边的另一张床,说:“那你就在那个床上睡一会,查房要到九点,现在才七点半,还早呢!” 谢琼帮我洗好,又和汪明将我扶起靠在床头,便端起茶缸来喂我吃早饭。 我伸头一看,又是青菜鸡蛋面。心想,定是她做的。我说:“我不吃。”说着便将眼一闭,把头靠在枕上。 “为什么不吃?” 谢琼坐在床边,一只手端着茶杯,一只手拿着调羹,望着我说,“不加强营养,伤口好的慢。” 我闭着眼不吭声。 谢琼把勺子送到我唇上,哀声说道:“吃一点,吃一点好吗?你可不能绝食啊,领导知道了,会批评我的。” “我说过多次,叫你不要烧,不要烧,你偏不听,你自己吃吧!”我说着又对躺在旁边床上的汪明道, “汪明,请你到大病房那边帮我买点稀饭来,好吗?”